雀官见他言之凿凿,不象是说谎,便问道:“这位兄台,既然你知道这里有凶兽,怎么深夜还在这里?”
那人瞧了一眼芸娘,又瞧了一眼雀官,道:“我本来就是住在这山下的猎户,从小父母都死了,全靠庄子里的猎户救济长大。这次因为山上猛兽吃人,县里命我们庄子里的猎户都来捕杀,却不料那东西十分狡猾凶残,不但捉不到它,反而被它趁我们落单时,把猎户也吃了几个。
我们人多的时候,这东西从不现身,只有一两个人的时候,它便躲在密林之中偷袭,当真防不胜防。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月,我们猎户天天挨板子,人也死了几个,我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法子,独自一人上山,把羊拴在庙门口,想引那东西出来。想必它见我只有一个人,便会出来。”
雀官道:“原来如此,兄台你也是胆色过人,令人佩服。”
那人哈哈笑道:“小哥过奖,我有什么胆不胆的,只是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看见那些庄客受苦,心中实在不忍。”
雀官点头道:“刚才我们得罪了,兄台原来是一片好心,我们却言语无礼,还请恕罪。”那人摇手道:“不妨不妨,我是个粗人,不象你们读书人文绉绉的,言语冲撞时也不要见怪。”
芸娘在旁听了半晌,笑道:“原来如此,我还真是错怪你了,我在这里向你陪礼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一只什么凶兽?”
那人叹气道:“哎,说来惭愧得很,这东西作恶了几个月,吃人无数,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它的真身,至今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芸娘奇道:“这东西在这里兴风作浪,你们怎的连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人摇头道:“这东西十分狡猾,我们只见到它的爪印,象老虎又不是老虎,吃人只吃心肺内脏,被它吃了的人,都是胸肚破开,肚子里被吃得空空的,浑身的血也被吸干了,死状恐怖,但却从来没有活人见过这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凝神听外面动静,道:“我们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不知道那东西什么时候来。等会要是那东西来了,你们便躲在那神像之后,不要出声,千万不可让它发觉。”
雀官道:“兄台,照你说来,此东西如此厉害,你一个人前来,可能降伏得了吗?”
那人叹气道:“你也不要兄台兄台的喊了,我们粗人可听不惯,我姓田,爹娘死得早,取的什么名也忘了,人人都叫我田七,你也便叫我田七好了。要说降伏,我并没有把握,但是这东西不除,始终是个大患,来往的客人和庄上人家都别想安宁,我小时要是没有庄子上的人救济,早已经饿死了,今天我要是死了,也只当报了当年养育之恩了。”
雀官点头道:“田兄,你果然有仁义之心,英雄气概,令人钦佩!要是要我们帮忙时,还请吩咐。”
田七瞧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两个拿笔的秀才,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只是牢记我的话,在那神像之后躲好了,要是我杀了那东西,自然是好,要是我死了,想必它吃了我,便不会再来找你们了。现在夜已深了,我要到外面去等它了,你们快去躲好。”
芸娘想要上前说话,雀官把头一摇,对田七道了声:“田兄保重。”便牵了她的手朝神像后面走去了。
田七朝门外走去,只见门外夜色沉沉,月色从树叶之间透出,山中寒气侵人,草木瑟瑟,那只羊也不叫了,四周只传来虫鸣之声。
田七闪身躲在庙门暗处,将背上的大弓取在手中,又将钢叉放在身旁,摸了摸腰间的箭匣和短刀,打起精神,望向外面。
他虽然从小便在山间打猎讨生活,但这样狡猾的恶物,却从没有遇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虽然向来胆气雄壮,此刻也不由得心中惴惴。等了许久,渐渐冷气侵肤,露气初降,四周虫鸣忽的停了,林间寂静无声,地上的羊儿猛的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四顾张望。
田七心中一紧,悄悄取出羽箭,搭在硬弓之上,手心里也微微沁出汗来。过了半柱香时分,四周仍是不见半点动静,只有那只羊焦燥不安,田七久为猎人,知道之类都是十分谨慎,便耐住性子,一动不动。
又过了半柱香时分,只见树影重重之下,一个东西慢慢走了出来,四只绿莹莹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田七心中一惊,想不到凶兽竟是一对,但此时已箭在弦上,只有杀得一只算一只了。
那怪物从暗处缓步而来,瞧见树边的羊儿,并不上前一口便咬,只在周围走来走去,把那只羊吓得四蹄乱踏,咩咩而叫,田七仔细打量,更是吃了一惊,原来那东西不是两只,竟是一个身子上面长了两个头颅,却是一只浑身漆黑的豹子,连头带尾有七八尺长,在那脖颈之上,两只头颅狰狞可怖。
田七从小打猎,却从未见过如此奇兽,只是把弓拉满,死死盯住。双头豹子在羊的周围转了几圈,又朝庙内看了一看,便扑身上前,一口咬住羊颈,用力一扯,将系在树上的绳子扯断,拖着羊便朝暗处窜去,另一颗头颅却回过头来瞧向庙里。
田七见它要走,也顾不上奇不奇、怪不怪,弓弦一松,风声呼呼,一箭射去,那枝羽箭去势又快又疾,但黑豹朝向庙门的那只头颅却瞧得清清楚楚,身子一闪,那箭射了个空,笔直射入树干之中。
田七大喝一声,弯弓搭箭,又是一箭射去,一箭未到,他又已摸箭装弓,一箭射出,这却是他从小苦练而成的连珠箭,不过眨眼之间,便已射出五箭,但那豹子竟比羽箭还快,将嘴里的羊朝地上一丢,伏低窜高,左闪右避,竟将这五枝箭一一躲过。
田七心中吃惊,他从小苦练箭法,早已百步穿杨,乃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神箭手,他用的弓又是铁胎硬弓,力大势疾,连珠箭射出时连绵不断,以往射杀猎物,从不落空。
他今天敢独自一人来猎杀恶兽,便是凭了自己这一手好箭法,但眼前这怪物之快,已超出他的想象,不觉心中一凛。
田七心里吃惊,手中却丝毫不敢松懈,只管从箭匣里取箭射出,豹子退后几步,如闪电一般,在树木之中穿梭来去,两张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田七一摸箭匣,却摸了个空,那箭原本便只有十二只,竟已射完了,他心中虽惊不乱,将弓一扔,双手持起钢叉,便朝庙里退来。
他知道在这黑夜之中,野兽的视力比人要强得多,但庙内有灯,人却能看得清楚。那豹子见他退走,低吼一声,四足发力,只窜得两窜,便扑到庙门前来。
田七站在殿前,持叉而立,见那豹子双头转动,目露凶光,身躯俯低,知道它立刻便要扑上来,要是等它扑了上来,便是凌厉一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便大喝一声,挺叉便朝豹子头颅疾刺而去。
豹子身子一闪,这一叉便刺了个空,田七势子不停,压低身体,转叉便刺豹子的肚皮,豹子朝后一跃,竟有数尺远近,已转到田七身后。
田七心里中一寒,连忙转身,不及细想,便将叉子朝胸前一挺,果然那豹子迅捷无伦,已经扑到面前,见到钢叉,在空中一个扭身,又落到一边去了,田七趁势便又是一叉,那豹子在地上一个翻滚,便又躲开了。
它闪在一旁,四目中露出凶光,霍的腾身而起,直朝田七面门扑来,田七嘿了一声,钢叉上举,戳向豹子肚皮,豹子朝左一扑,尾巴却呼的一声,正打在田七头上,直打得他头晕眼花,他还不及回身,便觉一股大力撞来,被撞得飞出一丈多远,正掉落在神像之前,钢叉脱手飞出。
田七知道生死便在这一瞬之间,已从腰间摸出尖刀,正要把身子抬起,便觉身上一重,那豹子已一爪踏在他的手臂之上,手臂沉重,连刀也举不起来了。
田七见那豹子的两颗头颅就在面前,嘴里喷出腥味,涎水滴滴答答而落,知道便要葬身豹口,自己自小打猎,不料如今倒被野兽吃了,只是可惜如此恶物不除,不知还要害多少人,心中一阵黯然。
那豹子两只头颅转来转去,只是看着他,却不张口来咬,田七怒道:“他娘的,你这个畜生,要吃便吃了,不要象猫捉老鼠般来戏弄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