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驾这话是什么意思？”玉容颜色虽甚镇静，但因玄瑆言语涉及其家人，眸中似有几分怒意，轻笑道，“您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我还会刻意诓骗不成？”
“不骗不代表不隐瞒，”玄瑆细细嚼着灵芝徐徐道，“我能推演查出你把陈孜冶藏在何处，上智真人也能。你的话若还是不尽不全，便是信不过我，将我和云霆一番好意付之东流，那我们也不必再管此等闲事。”
“好，好，好！”白狐一听，乐得跃起，拍着掌说，“姐姐，我们走吧，不要理她！”他巴不得没有旁灵干扰他与姐姐相处呢。
玉容颔首缄默，眉头微蹙，似存犹疑。
“令堂和鱼龙仙子都已仙逝，你若此刻不说，等上智门人把你们捉回去，引三道惩灵雷降下……”玄瑆任由白狐拉起，转身侧目道，“你倒是无所谓，持令堂千年妖灵与仙子恩泽相护，最多打回原形，但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君呢？三道雷劫啊！一道，灭其肉身；二道，毁其魂魄；三……”
“尊者别走，我说！”玉容伸手忙叫住欲走的玄瑆，闭目叹息，“是因为我的夫君杀了人，被游羿郎们捉拿，我用禁术相救，他们才……”
“游羿郎一向不问凡间事，只捉魂魄，”白狐纤指抚颌道，“你既说是你夫君杀了别人，游羿郎怎么会捉他？”
“从你将陈胜男救回竹屋开始说罢。”玄瑆挥袍安坐道。
“是。”玉容点头应道，“我不想让即将飞升的母亲因找不到我而担忧；也不想过多插手凡界人事，改变本属于他们的命格缘孽。救下胜男，将她交给夫君，留一可焚香寻我的术法，我便回了池中。
仅过两天，夫君就匆匆焚香召唤。等我再去人间时，却只见到胜男的坟茔和周身伤痕累累、瘦弱萎靡的夫君。”
“金莲池位处人、妖两界交疏之地……”白狐说着坐回玄瑆身侧，看其手中灵芝仅剩一朵，不禁甜甜低笑，心想：原来姐姐也喜欢吃甜甜的仙草。
“咳咳！”见白狐一直盯着自己看，玄瑆矜眉干咳两声，白狐一下子回过神来。
“妖、仙两道历法相同，即：‘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虽只在池内呆了两天，可凡界两年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白狐看姐姐吃完最后一朵灵芝，肩膀蹭了蹭玄瑆，灰眸双睫交闪，嫣唇浅浅一笑，撒娇般柔声问，“姐姐，我说的对不对啊？”
“玉容接着说罢。”玄瑆冷面推了白狐一把，故意没有回答。
“夫君的生父陈杰原只一小小县丞，因目睹当朝太师派人撸劫赈灾银两纳为己用，欲上书控诉却反被太师将银两丢失之事栽赃，最终家破人亡。
无权无势的拙夫只能转寄希望于科举选拔。他在家姊受王迪屈打后愈发勤学刻苦，报名参加了当年的科考擢选。
乡试一等，县试一等，府试一等……汗牛充栋的夫君一直名列前茅。终于，他等来了省试，只要省试夺魁，他就能参加殿选，见到王上，出人头地，为父沉冤昭雪。
可是省试主考官周氏原乃太师门生，他一看拙夫的籍贯证明便起了疑心，几番调查之下，证实夫君乃罪臣陈杰之子。
一向攀附权贵的周氏为讨好太师，四处编织搜罗罪证，将拙夫以作弊之罪剥夺其已得之所有功名，重打三十杖，判奴役五十年，并命令各州府再不许纳其报名参考。”玉容语气渐急渐厉，一双如烟柳眉频频蹙紧，素白纤手握拳微颤。
玄瑆英眸只目不转睛地望着玉容，白狐醋意顿起，他拉着玄瑆的容臭不松手，额头轻轻蹭她的肩臂。
“陈胜男又是怎么死的？”一心查案的玄瑆并未理会捣乱的白狐。
姐姐怎么不理我？白狐撇嘴斜视玉容：化形不过中人之姿，仅带一分娇俏罢了，肤不白，发不黑。他再探头借如镜水面审视自己：玉鼻浓目，般般入画，香肌伴清风，纤身如松柏……看着看着，他不禁向水中的自己抛了个媚眼。自己容貌较之玉容精致不少，可是为什么姐姐就只理玉容……
“陈胜男自小产就伤了身，又遭王迪当街殴打久治不愈，从那以后她便孱弱多病。”玉容回道，“她一直拿药勉强拖着，但在知夫君被周氏恶意没名还重伤下狱后，胜男悲愤交加，没撑过去……”
“陈孜冶因冤被判，当在狱中服刑。重打三十……怕是没有逃跑能力。那又是谁为陈胜男安葬，用唤灵术召你呢？”玄瑆蹙眉问道。
“夫君服劳役的乱石岗有一位年过五旬的何姓看守，何看守常年心口疼，夫君略通医道将其治好。看守感恩，以年迈看病需陪同为由将夫君带出，”玉容深深叹了口气，“可待夫君回到家，胜男姐姐却早已化做床榻上的一堆白骨。
夫君气恼世道不公，恍惚间想起我留下的唤灵法，立刻点香求我相助。他一心认定吾乃仙子或即将得道之人，直称呼‘神仙姐姐’，不断泣声叩首，盼我垂怜。我动了恻隐之心，就……”
白狐听此倏地笑出声，摇首叹道：“在凡间这叫‘恭维’。不过是他一个两手空空的凡人，面对强敌无力反抗时拖你下水的伎俩罢了。枉你修道数百年，竟然连……”
玄瑆忽而抓住白狐的手，浅笑中透露一丝威胁，英目冷凛，紧盯他魅惑灰眸，掌中暗暗施术，心说道：你昨日也是因为反抗不过咒灵，所以才叫我“姐姐”，激我怜悯，拖我下水？
白狐见其并未开口说话，自己却突然能听到她的心声，不禁怔大双眼看着交掌而握的玄瑆：灵犀术？姐姐，你竟会仙人们才得法力施展的灵犀术？
玄瑆英眸微垂，横眉一凛，抓着白狐的手又用上三分力，缓缓道：你还没有解释当初为什么叫我姐姐！
白狐吃痛略蹙眉，怕玄瑆一怒便将他舍弃，转手与玄瑆十指相扣，连连摇头摆手，忙解释：我发誓没有那些凡人心思！天地可鉴，我仅第一眼见你，就觉你身上有一层淡淡的光圈，幻画出与旁灵截然不同的飒爽英姿。你心地善良，术法高绝……我……我心悦你……
白狐浅灰双眸粼粼动人，温柔缱绻地深深凝视，察觉到她松力侧脸欲撤手，双手忙攥紧那渐生薄汗的柔荑，将它按在胸口，迫使她看向自己，继续道：我怕没有三书六礼相聘不显诚心，又怕你嫌我无能无才无富不能给鼎盛婚礼相配……所以只能暂且说一个让你不那么讨厌的称呼——“姐姐”。不过，你若因此疑我怒我，我马上改！你喜欢哪一个？娘子还是夫人，或者卿卿？
玄瑆侧身捂嘴偷笑，猛的拉回手，白了小狐狸一眼，似嗔似怒又尽羞怯。她咽了咽，清清嗓，只低声斥了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