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之妖卷 第47章 堕仙 十一

作者:洪流小兽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4-08 17:2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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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来报:监牢之内,竟有匪贼胆敢私逃。”公主莲步款款,缓缓走向被守卫重新拿下的云驰,眉间笑意略带几分轻蔑,斜眼瞧她,又道,“我原还不信有人竟如此狂悖,如今亲眼得见,倒是不敢不信了。”

“启禀公主,牢内众人仿若中蛊般,皆陷入沉睡,无论怎么呼唤也喊不醒。”几名带刀护卫将佯睡的韩君曜架出来,为首者拱手禀报,“驸马额间受伤,衣物与出入令牌、符节被夺。”

韩君曜冠发散乱,周身斑斑脏污,额间淤伤仿佛新就,看上去似与人打斗被击晕所致。

云驰见韩君曜的贴身护卫——长亭此时立于那娇艳明媚的异国公主身后,听其差遣,再看韩君曜晕厥情状,料想一切定是长亭叛出而致。

云驰挣扎着,怒不可遏道:“长亭!枉殿下待你如此好,你竟出卖他,投靠敌国公主。如此背主忘恩,你良心安在?”

长亭并未理睬她,仅从护卫手中接过韩君曜,向征红公主行礼告退。全程缄默,面色凝重。

“殿下,这厮如何处置?”护卫回望不断挣扎的云驰,拱手请令。

公主侧目长息,微叹惋:“带到我房内,我有话对她说。”言罢离去。

“是。”护卫们奉令照办。

云驰被差役们驱赶拉扯,进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长公主府内,跌跌撞撞地走在廊腰漫回、檐牙高啄,仿若珠宝堆砌的殿宇中。

不知走了几许,她终于在一赤红殿阁内看到了众仆围拥、高坐雕刻九鸾凤雀金座上的征红公主。

明亮灯火映照她倾城容颜,那玉般面孔此刻仿若镀上一层浅金光泽,更显绝世美态。金兽盘坐的香炉中荡去几缕青烟,绕过她如柳眉间,更增几分雍容娇妍。

红酥纤手轻轻一挥,仆众行礼告退,仅留一对贴身侍婢立于凤座两侧。

云驰认得那双婢仆,便是前日搜她身者。

公主缓步下高台,左右旋走,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穿着韩君曜衣饰的小女子。

“你当真认得他嘛?”娇音柔酥缓润,如若潺潺涓流。

云驰一时疑惑:堂堂公主,要杀要剐动手便是。若是盘问,方才不亦是两相对质的好时机?何苦大费周章将她擒至此?再者,她虽是公主,但既已出嫁,为何不住驸马府去?

云驰的沉默与猜忌皆在公主意料之中,她掩唇轻笑,如月明眸浅浅轻眨,再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在费心思营救你吧?”

“奴不知公主谓谁,”云驰果决应答,“奴无错,亦相信征红上邦律法自有公道。何须旁人解救?”

“天真的孩子!”公主摇首叹道,“他设局利用你自证清白。你早已命在旦夕,却还不死心,对他出言回护?是看中他王子身份,还是因他对你一见钟情,相约此生结为夫妇?”

“奴听不懂公主说什么!”云驰挑眉冷眼回答,“公主是酒醉未醒,尽说胡话吧?”

“哎,真是可怜你一番心思眷顾他。他从未对你有过半分情爱,你难道不知?”公主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幅画卷,缓步上前,盈盈浅笑,“你不过是晖殷边城一普通猎户女,身份卑微,样貌普通,才情疏漏。而韩君曜乃嫡出皇子,天家贵胄,文才武略,又称‘晖殷第一美’。他这样的人,你凭什么能令其倾心相许?”

说罢,长公主抛出画卷一端,现一美人图于云驰面前。图中女子身着桃衣素锦,侠女打扮,朗眉英目,顾盼生姿,浅笑晏晏。

“这才是他心头好!他为其作画数百,时常对画倾诉满腔思念之意,令人动容不已。他怕我多心引得两国隔阂猜忌,早已把你与他成婚之事相告,仅言‘她与吾妻脾性相似,待人接物亦甚相同,故为其取同一名讳——云驰,只为怀念亡妻罢了。’”公主看云驰紧皱眉头,双目怔圆,仿佛经了一个雷暴,她俯笑微叹絮絮着,“你不过是他爱妻的一个替身罢了。怎么,你以为,以你这样低贱的出身,难道还配成为他的妻子吗?”

“不会的,不会的……”云驰摇首喃喃,心中不停回忆着韩君曜之前在酒楼对她说的话:你什么也不要听,什么也不要信,只信我爱你,会拼死护你周全。

“不会?”公主踩过画面,居高临下的口吻满是轻蔑,“他给过你盛大的婚礼以示众人吗?要了你之后,给过你名位证身吗?曾为你付出心血,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吗?他对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对亡妻的‘忆’而不得,挂在嘴上说说而已。更何况,他这样审时度势、擅于权衡的凉薄之人,心中,是没有情的。”

“凉薄?”云驰频频蹙眉,难以置信道,“审时度势?善于权衡?”

“是啊,”公主点点头,徐徐道,“他没能将你困在晖殷,听说你来寻他,紧张得好几夜辗转反侧,生怕父皇知你二人隐婚而恼怒,触发两国战火。于是早已派人在征红各个口岸关隘安排人马,阻你进京。

你被绑架、奴役过吧?也被下过药,险些卖至秦楼楚馆吧?那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只是他没想到你如有神助般,竟可数次逃脱,密至京都。在他第一时间知晓女扮男装的你在酒楼佣工,还再打听驸马府的事时,他就已动杀心。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救你一命,恐怕你早已成为他刀下之魂了!

一计不成,他就又生一计。趁夜,唆使你越狱逃跑,再让长亭引我当场捉住。以除他与你相识,可能勾结传递消息之嫌。即使你不死,他至少也能换得父皇几分信任,保住他在京中安全。

你是不是很奇怪,他明明远在京都,为什么对你的动向了如指掌?他动身来征红之前,是不是留给你了一枚雪色玉环?那是设咒缚灵的工具,有了它,你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你。他对你,就是如此狠心,丝毫不念往日夫妻之情。这种男人,难道还不凉薄吗?”

这些话,是白狐一句一句教导传授,甚至神态语气也要公主细细琢磨。

“为什么要我对她说这些子虚乌有之事?你这是撕开她的心,屠她爱你之情。”

曾被爱人捧在手心疼爱的公主并不能理解,世间怎会有似韩君曜这般冷酷无情,扯谎设局欺害发妻之人,亦不明白他此举何为。

“你按令照做便是,”韩君曜斜睨乳母怀中正在嬉笑的韩郁相,神情淡漠,黑眸冷冽,“你只要明白:我能让你的儿子顺利生下,就能再送他去见鬼道使徒。你若是做不好,他小命难保。”

已起的疑虑,再借旁人之口得以证实,这样的打击才能痛彻心扉。身体伤苦再重也比不上内心煎熬,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是。

既是设劫,手段自然不能轻缓,白狐仅叹:玄瑆,你若醒来,可千万不要记得此世种种!

他的方法置于云驰果然有效。

她原本就因新婚被弃而碎裂过的心神如今再遭重击,已开始分不清韩君曜与公主所言谁真谁假。她只能寄浅薄的残念于自己的夫君。

“怎么?你还是不信?”公主俯身看着眼前被事实所击,而倚墙瘫坐、脸色煞白、微微战栗的无助妇人,她也不想再骗下去。但为了韩郁相的安康,她不得已继而又道:“要不要我试给你看?”

“试?”云驰皱紧双眉。这脱口而出的一句,不知是肯定心中萌生的质疑,还是动摇后的妥协。

“对,”公主直起身,功成一般淡淡浅笑,转身行在前,“随我来吧。”

她们一行四人快步穿过小廊,来到韩君曜暂休的寝殿门口。

公主止步门前,回首目光示意。二婢女便将云驰带至与殿阁相通的耳房之中。

此屋设于主殿两旁,与主殿仅一门之隔,原为下人居住便于照顾主上所用。

料想云驰已经就位,公主点了点头,守卫行礼开门相迎。

公主如往常一样缓步进入殿内,绕过屏风,行进内阁。

那祥云绣纬、红幔垂挂的金榻上,一雪肌男子,虽面若冠玉,但神色倦怠,显出几分病态,正靠在矮椅上,喝着长亭喂送的药。

“殿下。”长亭闻声起身行礼,退立一旁。

公主盈盈浅笑,款步上前,从长亭手中接过药碗,顺势坐在榻边。

长亭识趣行礼而退。

“夫君怎么先喝上药了?”公主舀起一勺,置于唇边轻轻吹动,柔笑递上,娇音透媚,“该等为妻来喂才是啊。”

“更深露重,为夫怎忍劳动卿卿呢?”韩君曜面上虽笑,身子却倒向另一侧,刻意拉开与公主的距离。

“夫君伤重全因一个女贼,”公主见状,略显尴尬,收手将药放置一旁,又道,“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杀了干净。公主意下如何?”韩君曜口中杀伐果断,面上却笑得依旧温柔美好。

位于暗门门口,透过纱绫听到此言的云驰,忽觉似有一道雷电重重劈向她的心田,将原本就已经四分五裂、伤痕满满的灵魂击个粉碎。她甚至觉得双腿发软,有些站立不住。她不知道韩君曜究竟是在对谁说谎,那个言之凿凿要与她相伴相爱一生一世的王子……当真是眼前这个心狠手辣、口蜜腹剑的冷漠刽子手吗?

“偷盗本不是大罪,只是她越狱不成,还设计伤了夫君,真是可恶!若不严惩以示,恐损律法威威。”公主凝眉思索片刻,莞尔一笑,“就处以炮烙之刑,于街市东口,当众处决。夫君以为如何?”

眼泪瞬间盈满云驰眼眶,她颤抖着双唇努力使自己沉住心绪,竖起耳朵听着韩君曜的回答。

“卿卿说的,自然是好。”韩君曜撑额侧笑,“腰斩、砍头、喂毒也未尝不可。若你还是觉得不解气,我安排人,抓百蛇百虫,再制一个大坑,设虿刑。你可以看她是如何被蛇虫鼠蚁咬得浑身伤口,折磨几天几夜,直至毒发身亡的。”

眼泪不知何时径直落在地上,腹腔之内仿佛有抑制不住的悲痛倒逆而上,直至口中满是腥甜,只闻“噗”的一声,云驰喷出一注悲怒鲜血,便溘然晕厥。

白狐闻声从榻上一跃而起,直奔向门边,打开暗门,抱起云驰在怀。她唇边残留的嫣红血迹仿佛是对他无声的控诉与绝望。

明明是自己亲自设下的局,明明也只是为了一次玄瑆注定不会记忆的凡世劫难,不知为何,白狐却心痛得不能自已。

他紧紧抱着云驰,仿佛要把她揉进骨髓,紧咬的唇齿也压抑不住奔溢的泪水。他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垂泣久久不得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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