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金色光芒如春风般和煦,柔柔拂过玄瑆雪肌娇妍,将她轻轻唤醒。她眉心微动,悠悠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柔白天地。
凡世一劫,爱恨深重,思之恻然,不知何时,面上已致清泪两行。玄瑆蹙紧眉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忘却。
她坐立运力,闭目内窥虚谷,竟发现体内魔气尽除,遍布金泽,再视足下金线串结连联,如设图阵。正当她站起准备查探时,忽感身后传来熟悉灵息。
“师尊。”玄瑆拱手相迎。
男子乘风而来,散云现身,粼粼金泽的墨兰长袍若日晖月芒纵横织就,烨然璀璨;过腰的浓紫长发亮若飞瀑,色若魇火;琥珀色双眸略带些许欣慰笑意,颔首应道:“凡世艰辛一生,终得良果,为师尚未将你的名字刻在渺云殿前七彩神碑之上,你可知为何?”
玄瑆想了想,回道:“定是弟子缘修虽满,功德不足,尚需历练。”
男子微微一笑,幻云一朵,移至玄瑆身前,那云中显出一尾瘦弱断指小狐。玄瑆一眼便认出他是云霆,正惊诧,男子又道:“凡世一劫,他为你历尽辛苦,你可知晓?”
玄瑆闭眼掐指,于心中细细推演凡尘过往:云霆身为仙君毅然为她断指化环,即去千年修为;夜夜以环设移形阵,相守持续两年余,又失过半灵力;云霆不忍当真设局命人加害云驰,唯恐局内发生不可控之变数,每每皆是以灵修幻化场景考验她......如此,她是历满劫难,顺归正位,而他却被不断地反噬灼伤消耗得再无一分灵力,只得流落凡间,成了一尾普通白狐。
“弟子……”玄瑆蹙眉思索,不知此愿师父允不允,“师尊,云霆并无过错,他本是九霄灵狐,位列百仙,不该因我而滞落凡间。”
玄瑆还没说完,男子纤指稍移,改变云中阵法。茫茫云中幻现出他与云霆一同立于凡间,征红国京都内为云驰安排归陨的虿池旁。男子斜视韩君曜已被蛇虫啃食得仅存的惨白枯骨,转身叹问:“霆儿,你不听为师多番叮嘱劝告,执意动用法术设劫,襄助玄瑆此世罹难重修。以至夜以继日遭受重重反噬炽痛,如今功法全无,即将沦为凡狐。恐怕只能再经千年为妖,重修万载才得飞升之机……可是玄瑆却丝毫不会记得你的付出,那么……”
“徒儿愿意。”云霆未待男子言尽利害,果决叩首请求独自担下所有后果,狐眸毅然,如火熠熠。
“好,”男子点点头,挥袖使其褪回凡狐之态。
忽而似刮过一阵风,云朵如雾弥散消尽,玄瑆心神再次被拉了回来。
“瑆儿,灵存于世,当不仅溺于情爱,更多的是履行将尽却未尽之责。云霆于你,自是情谊深重,你如何感激报答都不能还之一二。
但,他忘了,他是九霄使者,仙界狐君,身上还有匡扶五道、赏善罚恶之重任。为了你,他甘愿割舍十世修为,虽挽救你免于堕魔,却早将五道灵众抛之脑后。
如今,他因失职泯然众灵矣。作为他过失之首因,他的罪责,你也要承担一半。”男子徐徐道,“但……他既拼尽全力保你成仙,为师便成全了他此心此情,不枉他多番辛劳。圣道使者之位如今空缺,你可愿代他履职?”
云霆一世,他为自己鞍前马后:查明案由、还陈氏一族清白、安置金鲤、整顿仰韶吏治等等。韩君曜一生,亦为她而活,因她而死。过往种种,历历在目,玄瑆既憾又悔,沉思许久,摇首拒绝。
“师尊,弟子明白,一世犯错一世偿。可是,君曜以死完誓与我相守,云霆一生沥尽苦修为我相付,弟子怎能李代桃僵,窃取他之仙位,顶替他的名声!”玄瑆跪叩乞道,“弟子愿担匡扶五道、赏善罚恶之责,并重誓以诺,绝不因任何情由违背,只求师尊为我另置所属吧!”
她心中尚有一愿,怎么不一并相求呢?男子眸睛转转,思量几许,点头应道:“汝既不慕虚名,仙职不设也罢。我只将汝名现于神碑之上,正你仙家身份。眼下恰有一桩事由需你前去处置。但,去之前,你最好先在此推演精确其所有过往孽缘。否则,不好着手。”
“是,”玄瑆起身拱手请命,“不知师尊派弟子前往纠偏者乃是何灵?”
玄瑆知晓:文渊神君乐正朗乃仙神之首,掌管仙界,代圣施令;鬼君郢客为圣君首徒,坐镇鬼道,掌律量修;煜城神君景风华以天道战神身份镇守妖界,乃万妖之王,伐恶除魔;天宇神君宿言卿则看管人间,传播道法,提点修士;而圣道仅师尊独居。
五界生灵虽泱泱之众,但各个异界都由神明所掌,若真有何灵敢涉天律,莫待圣尊过问,各道神君早不会轻轻放过。此灵能让圣君亲自提点关照,一定身份尴尬,地位非常。
“你见过他。他是煜城神君座下大弟子,曾随神君南征北战,杀伐果决,攻于心计。因其乃是五道之中,唯一一尾八翼银环飞蟒,虽从未取得仙位,但在天界,修士们都尊其一声‘临翼仙君’。他在几千年前就已经缘修至满,该历劫飞升成仙之正果,但他却因一灵而轻易放弃。”男子略叹道,“现在,他是鬼界湮都紫尘阁阁主,任审罚恶魂厉鬼之职,手下无数子使都敬其为——伽罗叶臣使。”
伽罗叶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勾起玄瑆遥远的回忆:当初她为祸一方,被司涯仙君追杀之时曾寻求此灵襄助。但当时自己却为他言语蒙蔽,逃跑的图阵被他刻意修改,让苦苦逃亡的她又重新落入司涯手中。如此才让她与司涯结下两世仇怨,引她二生而偿。
“弟子记得他,”玄瑆回道,“不知师尊想要如何处置?”
“他啊,是个执拧性子,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男子浅浅一笑,背手转身欲去,仅留轻轻一句吩咐,“你凭心相持,任意处置,不要让他闹得太过,也就是了。”说罢,即化为一注金光,恍然消逝。
“是。”玄瑆拱手相送,颔首接令,“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