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沉默片刻,回道:“只要你今天不乱杀无辜,我可以放你一马。你和司藤之间的较量,是妖族内部的事情,我可以两不相帮!”
那忽男忽女的声音哈哈大笑:“好!一言为定!”
那声音转而面向司藤,话音阴森中透着讥讽:“司藤小姐,久闻大名。听说你1910年精变,风头一时无两,逢敌从无败绩,后生可畏,叫人敬佩的很啊。今日好不容易请到司藤小姐,实在是很想领教领教传说中的鬼索藤杀。”
司藤一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它说完,才咯咯笑起来,大声说了句:“我这点雕虫小技,哪敢在赤伞面前班门弄斧。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前辈,是公公婆婆呢还是叔叔婶婶?”
她知道赤伞极其在意别人对它的性别嘲弄,是以故意出言激怒,赤伞果然中招,喉间发出愤怒的低吼声,一时间山壁抖颤,碎石灰土簌簌落下。
就在此时,马丘阳道长终于想明白了一切,他嘶声大叫:“沈银灯!沈小姐,你在哪?你是不是就是赤伞?”
山洞里忽然静下来,马丘阳道长的大叫居然有了回声。
是不是就是赤伞……不是就是赤伞……就是赤伞……是赤伞……
高处传来女人的笑声,马丘阳道长用尽力气抬头去看,岩壁上慢慢现出一个女人垂下头的黑色轮廓,他听到嘿嘿两声干笑:“马道长倒也不是太笨啊。”
就在此时,苍鸿观主也开口了,声嘶力竭大喝:“沈银灯,赤伞!当年的沈翠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所谓的难产而死,所谓的怀孕,都是你信口雌黄是不是?”
随着他的质询,道门众人纷纷声讨起来。
沈银灯觉得这群道士挺好笑的,死到临头,还要“死个明白”。
又声嘶力竭质问她“为什么要置他们于死地”,莫名奇妙,不杀你们,留着走亲戚、串门子、发展友谊、天长地久么?
然而就在此时,沈银灯完全没有注意到司藤趁着她还跪趴在岩壁上与众人理论,没注意这边,已经悄无声息往里走去了。
就在刚才,众人均接到了夏雨的传声入密。
夏雨嘱咐道门众人,与沈银灯扯一些闲话,吸引她的注意力,闲扯越激动越好,扯得越远越好。
大家顿时领悟到了,所以才有这一番声讨质问。也果然吸引了沈银灯的注意!
对于司藤,夏雨叮嘱地:“赤伞的内洞有两根矢箭机关,箭身涂了观音水,可以损耗妖力,这你都知道。我已经启动了乾坤挪移小法阵,这样一来所有的感知都会向右偏离90度。司藤,你记住方位,引赤伞上钩,只要她中箭,一切就都好办……”
沈银灯在顶上笑着,掸了掸手:“各位道长先前都引了法器护身,但那只是防妖力入侵,到底也不是金钟罩。若是从高空摔下去,没有摔不死的。道长们见到下头的尖峰了吧,藤条一断,各位摔它个肠穿肚烂,血顺着尖峰流下去,滋养我这些子子孙孙——它们饮多了兽血人血,还从来没尝过道士们的血呢,说不定机缘巧合,道长们金贵的血,促成了我子孙精变也未可知啊。哈哈,你们这么多人,就算是小道士再厉害,也没法子同时救下来!”
说完了仰头长笑,她以沈银灯的面目讲话时,倒还是正常女声,大笑之下脱略形骸,又显出男人的阴郁沙哑来,明明是张精致的女人俏脸,却配着这把嗓音,委实叫人毛骨悚然。
笑着笑着,她忽然停顿下来,换了一副柔媚表情,叫了声:“司藤小姐?”
黑雾弥漫,无人应答。
沈银灯脸上笑意更甚,她慢慢朝洞里走,声音轻缓,不紧不慢。
——“司藤小姐怎么不说话了呢?”
——“真是奇怪了,以司藤小姐的声名能耐,不至于惧怕我区区一个赤伞啊,躲躲藏藏地像个缩头乌龟,未免有些不体面吧。”
——“哦,我差点忘了……”
说到这,她掩口而笑,似是刚刚恍然:“司藤小姐是不是准备运妖力和我决一死战,但是一试之下,才发现浑身剧痛,身体里面好像有无数吸口,吸食你的骨髓血肉啊……”
内洞传来司藤愤怒忍痛的声音:“你给我住口!”
原来她藏在那里,沈银灯双目之中精光陡现,向着内洞的方向慢慢过去。
外洞那群道士们惊慌失措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沈银灯的足音一下又一下,刻意放慢,声声入耳,又在石壁上返作回音,像是无形的催迫,让人呼吸都为之滞闷。
“司藤小姐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觉得这一趟苗寨之行,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司藤闷声冷笑:“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沈银灯迟疑了一下,但司藤显然已经想到了,沈银灯听到她愤怒的喝声:“秦放!”
紧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沈银灯心头一紧,几步进了内洞,一般来讲,妖怪失去妖力之后,若还想负隅顽抗,会现出原身,原身的力量总比人身更大些——司藤果然已经在逐步现身了,她的面色极其愤怒,人在那边上站着,一条藤臂伸出足有几米长,位置就在内洞中央!
沈银灯顿时想起当日为敷衍苍鸿观主,在内洞装了矢箭机关……
司藤看着沈银灯冷笑:“我真是好奇,沈小姐什么时候和秦放暗通了款曲,他居然为你做事。今天算我吃了亏,不过临死时咬掉你一块肉还是能做到的!”
说到这,脸上戾气顿现,藤臂上举,就要扑过来!
沈银灯见她的位置极佳,正在机关目标之下,再无犹疑,身周黑气骤显,迅速绞成一股雾藤,瞬间冲向机关发射枢纽!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咔哒”响起,沈银灯心里纳闷,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摸到,怎么机关就启动了!
身后破空有声,沈银灯思绪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尖利的矢箭已经从背后透体而出,势头巨大,将她整个身子带向地面,两根箭头蹭蹭穿透她的胸腹钉住地下,整个身子像个三角形的斜边串在矢箭之上!
沈银灯心知不妙,正想运妖力逃脱,身体内传来蚀心一样的剧痛。
沈银灯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脸因为剧痛而扭曲狰狞,居然现出男人的形貌!
司藤长吁一口气,软软倚着石壁瘫坐下来。
一场大战,斗智斗勇,最终还是夏雨布设的乾坤挪移小法阵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沈银灯再也没法掀起风浪了!
而他辛辛苦苦布置的坤艮困龙阙法阵和乾坤遁甲阵由于山洞机关启动坍塌,彻底成了无用之物!
机缘巧合,阴差阳错,还好最终结果是好的!
这场大战,突然间消声偃息。
山洞里分外安静,隐隐地传来外洞的声音,不知道是苍鸿观主还是张少华真人在说:“小心啊,往上爬,别松手啊……”
这是夏雨在一个个把道门众人救出洞,虽然每个人都精疲力尽,但总算没有谁摔下去死了!
过了好久,夏雨终于把外洞的事情弄完了,急忙赶到内洞里来了!
沈银灯见他来了,嘿嘿干笑起来。
她的身边蕴了好大一滩血,血肉开始萎缩,皮肤慢慢贴向骨头,如果说之前非男非女,好歹还算个女相,现在则是完全分不清男女了。
她含混不清地跟夏雨说话:“原来你一直帮的是她,你是人,我是妖怪,她也是妖怪,你为什么要帮她呢?”
她声音那么凄凉,夏雨突然间觉得她也挺可怜的,顿了顿说:“司藤虽然是妖怪,虽然给道门的人下了藤杀,但她恪守本分,没有真的害人。你不一样,你害死麻姑洞的沈翠翘还有情可谅,但你在宾馆杀那个服务员就罪不可恕!”
沈银灯哦了一声:“是这样,原来在你眼里,害了人的就该死,没害人的就是好人吗?嘿嘿……嘿嘿……”
她自说自话似的笑了一阵子,突然嘶声大叫:“你以为她是好人吗?你以为司藤就是好人吗?”
司藤也听见了,她朝这头看了看,淡淡笑了笑,似乎沈银灯口中那个“她”并不是自己一样。
沈银灯死死盯住夏雨:“你难道不知道吗?妖怪也好,神仙也好,哪个不需要经过长久的修炼,一个1910年精变的妖怪,短短十几二十年,就可以所向披靡全无败绩,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吗?”
夏雨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沈银灯又是嘿嘿两声干笑,陡然间双目射出精光,死死盯住坐在不远处的司藤:“她杀妖,她食同类妖元以聚其妖力,她从来就没有修炼过,她所有的妖力都是抢来的!”
司藤眼帘低垂,表情平淡的很,闻言又是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