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上了台阶,他穿绯红官袍,脚着翘履,头顶上戴着高高的冠帽,走入厅堂后脚步便停了下来,带着平静如水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的面上扫过,最终看向了旁侧已经站了起来的定国公夫人和薛姝薛烨二人。
定国公夫人颤颤巍巍,语气充满怨恨,高声反问:“我定国公府世代恪尽职守,忠君爱民,谢少师方才所言是何意思?”
谢危脸上平淡如水,毫无表情回答:“这都是圣上的意思!刑部查案,查到定国公贪墨军饷,豢养私兵的证据。圣上大怒,命我协同刑部办案!定国公是否意图谋反,一查便知!来人,封锁全府上下,查抄所有往来文书,统统交予刑部陈大人和张大人核查!如有阻拦者,直接缉拿!”
贪墨军饷,豢养私兵!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在朝中混?
方才遥遥听见谢危说“叛乱”二字时便有了猜测,如今听他一细说,只觉背后寒毛都竖了起来,一个个都不由转过头向薛家三人看去。
薛烨本来听闻“谋反”时也是一怔,可紧接着听到“刑部查到定国公贪墨军饷豢养私兵的证据”这句时,满腔的愤怒忽然就化作了无边无垠的恐慌和畏惧!
他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到了后面的供桌!案上祭品茶盏全都震倒摔到地上,砸个粉碎!
谢危目光落在了薛烨身上,毫无表情一字一句说道:“逆贼薛烨正是此事同谋之一,来人啊,将其拿下,交与刑部严加审理!”
“是!”谢危话语刚落,一队士兵已经迈步冲上前。薛烨还在挣扎,脖颈已经被谁的手掌死死地按住,绑得结结实实!
薛烨吓得屁滚尿流,高声叫嚷:“不关我的事,都是我爹爹叫我去做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偌大的前厅之内,静悄悄的,连喘气之声都听得见。只有薛烨在大声哀嚎!但也很快被堵上了嘴,压了下去!
定国公夫人脑袋一晕,直接跌倒在地上!薛姝脸色苍白,两眼含泪,一边搀扶母亲,一边哀求:“谢大人,当今太后乃是我姑母!就算父亲弟弟犯了事,也应该给我们一个体面,不是吗?!”
场上这个局势,胆子稍小一些的宾客,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谢危一掀眼帘,轻轻道:“将定国公夫人以及薛姑娘拘禁起来,听候发落。其他定国公府上下人等,悉数缉拿!不相干宾客,查验过后方可离开。都办事吧!”
厅堂内正是安静时刻,谁也不敢说话,脑袋里一根弦紧紧地绷着,只怕就要发生点什么事。
谢危这听似平淡的一句话说完,众人倒是松了一口气,有人眉毛都跟着抖了抖。
手中按着刀柄的兵士们更是齐声称诺,分成小队就开始动手了!对于反抗逃匿的仆役护卫更是拔刀相向,府中顿时乱成一团!就连定国公的灵堂也变得七零八落,狼藉一片!
谢危看着这一幕,心中居然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被缉拿的不止是定国公府上上下下,还包括新武卫的大小武官!定国公谋逆一案牵连甚广,禁军和刑部每天都在抓人,就连刑部大牢里已经人满为患,不得已借用了新武卫大牢羁押一些涉事不深的罪犯。整个京城烽烟四起,定国公辛辛苦苦几十年积攒的关系和势力顷刻间就被扫荡一空!
刑部全部上场,每日对照查验新武卫军中文书,拷问犯人,对照口供。这一下子,定国公薛远犯下的宗总案件全部都被揪了出来。不止是贪墨军饷,豢养私兵,还有巧取豪夺,走私物资,乱杀无辜,以及三年前的江南赈灾款项污墨案也被翻了出来!
当年江南发大水,千万人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甚至出现易子相食的场面。然而就在此时,朝廷派去赈灾的粮队却在路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所有赈灾粮饷统统不见。当时气得皇帝沈琅当场吐血,大发雷霆,然而无济于事。江南最终因此死伤近百万,到现在元气还没有恢复过来。
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这件事正是定国公薛远一手安排的,他收买了运粮的部分官员,调用部分新武卫亲信部队,里应外合,杀了不服从的官员和兵众,把所有粮饷劫掠到了山中,作为自己筹建私军的基础!
案子报了上去,引起朝堂一片哗然!皇帝沈琅更是怒不可遏,大骂薛远长达一刻钟!
这下子没有任何人敢为薛远说一句好话了!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定国公薛远都成了人人唾弃,死不足惜的恶贼!
只有太后,迫不得已去找皇帝沈琅,为定国公夫人和薛姝说情:“皇儿,我知道薛远罪不容赦,就连薛烨也是死有余辜。可是薛姝和他娘毕竟与此事无关。按道理她俩应该贬入教坊司,但薛姝毕竟是老身的侄女,你的表妹。堂堂皇亲贵胄,到了那种肮脏的地方,皇家脸面何存?”
“哼!”沈琅依旧义愤难平,最终在太后的劝说下,这才同意对定国公夫人和薛姝从轻发落,贬谪流放到了滨州,永不能回京!
定国公府出事,勇毅侯府完全是在一旁看热闹,他们身份尴尬,不敢出手争夺这份大肥肉,只能无动于衷,在一旁看热闹!尽管如此,至少最近一段时间笼罩在燕家的乌云暂且散去了,这也是燕临冒险出手的主要原因!
再后来,定国公旧案事发,留下来的一众人等皆牵连其中。薛烨被判处斩立决,薛姝和其母被流放边疆。燕牧得知此消息,倒有些唏嘘感慨,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燕临打眼看见,忍不住提醒自己这位优柔寡断的老爹:“父亲,你有心情为薛家感慨,还不如好好想想我们燕家的未来!薛远贵为当今圣上的舅父,依旧落个如此下场。足见当今圣上薄恩寡情,下手狠辣。现在薛家倒了,下一个就是我们燕家!咱们更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势必要除之为快!”
“我儿不用过于担忧。要知道薛家刚刚败亡,再把我们燕家除掉。一旦有战事,何人能领兵抵御?”燕牧仍然心存侥幸。
“哼!”燕临冷哼一声,出言点醒自己这个糊涂老爹,“您与沈琅相交多年,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他宁可外患动荡,也要先收拾了碍眼之人。现在薛远倒了,薛家的份额大部分反而都归了沈琅。他手上多了新武卫,正是大权在握,志得意满之时,哪里会担心什么外患之类。”
“这个……”燕牧被儿子这么一说,顿时无语了!
“那么为今之计该如何自保呢?”燕牧沉思良久,开口问计。
“首先要多和谢少师沟通,但一定要放在暗处,不要让沈琅发觉。谢少师被圣上器重,原因就在于他紧随上意。现在谢少师正是大权在握之际,又是您的外甥,天然与我们交好,可以信赖。”燕临答道。
“嗯!”燕牧听了点点头,突然觉得不对,惊讶开口:“你说什么外甥?你是如何得知?”
“自己表哥难道认不出来吗?”燕临不以为然道:“谢少师就是薛定非表哥,我不相信你没有认出来?”
“这个……”燕牧被这么一反问,有些犹豫开口了,“我倒也是有这方面的猜想,就是不敢确定罢了!”
“谢少师是薛定非表哥无疑!”燕临语气肯定,解释道:“我与他相识多日,早已确定。不过您要注意,切勿泄漏风声。他来自金陵,必然受平南王算计,就算是运筹谋划计谋无双,也难免有些掣肘之处。就不要给他添太多麻烦了!暗中相互呼应就行了!”
“嗯!为父也是这个打算!”燕牧点点头,同意儿子的建议。
“结交谢少师只是辅助之策,不能把什么指望都放在这上面。”燕临继续讲述:“最关键的还是要用好咱们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携兵以自重!”
燕牧听到这句大逆不道之言,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出言制止:“慎言!不可乱说,被外人知道了,你我都是死罪!”
“父亲放心!我现在功力大进,耳清目明。能够靠近这个书房而不被我发现,这世上就无人做得到!”燕临不以为然地解释,然后继续讲述:“我们燕家的权利都来自于军队,没了军权就是待宰的羔羊。现在圣上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就是担心我们手上的燕家印玺。有这个印玺,只要燕家嫡系一人存活,都可以召集燕家军队反噬而来!”
“就算是这样,但总不能心生大逆不道之意吧!我们燕家世代忠良,一心为国,总不能在你我这里坏了忠义二字!”燕牧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