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平奉命出去以后,殷福平才开始打开此行的话题。他扫视了有些惊恐的于德志几眼,笑道:“德志,早听钱嗣通说你虽然没有功名,但是却是个八面玲珑,心思剔透的能人,以前,虽然有过匆匆几面之缘,倒是不如今天亲自听你审案呀。我看,是该找个机会跟唐九江谈谈你的安排了。”
于德志闻言,心中窃喜,看来,自己这是入了这位静海王的法眼了,他既然要找紫衣侯唐九江举荐,唐九江本身就是刑名出身,屡破奇案,素有神捕之名,而有这样的伯乐,看来,自己以后说不定就会官运亨通了,当下,深深一躬,恭声道:“下官多谢王爷抬爱,但凡有什么吩咐,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藏私。”
殷福平“呵呵”笑道:“好一个竭尽全力,绝不藏私,其实,今天,本王来找你,确实有要事相商。”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又道:“对于季林这个人,你了解多少,同在古槐城,你与他私交又如何呢?”
于德志其实是个心思十分活络的人,当下闻弦音而知雅意,又是一躬身,毕恭毕敬的说道:“季林将军是一个深明大义,正直清廉的好官,因为同在古槐城,我与他互通有无、相交甚厚。”
殷福平笑道:“那你们是怎么一个‘互通有无’呢?无妨说来听听。”
于德志尴尬的一笑,道:“王爷,你是知道的,这座古槐城本是‘七木侯’段无极的封地,这个段无极在当年是个相当飞扬跋扈的人物,在这里一支独大,一手遮天,倒是使得这里的民风极为粗鄙野蛮,虽然,段无极早就逃亡了许多年了,此地却还是没有彻底根治下来,我在这里为官一任,有时,是不得不借助季将军的官兵帮我充充门面的,否则,政令就很难下达,即使下达了也无人执行。而季将军和下官脾气相投,有时,碰到什么烦心事,也经常叫我过去跟他出谋划策。”
殷福平点点头,单刀直入的问道:“单于怒兵围拂柳城,季子刚按兵不动,那季林是什么态度呢?”
于德志几乎不假思索,就说道:“季将军对经略使大人的态度不大认同,为此,他还亲自去过柏杨城前去劝说,只是,经略使大人刚愎自用,最是听不得这些。季将军从柏杨城回来以后,曾叫下官过去商议过此事,当时,他是为此事非常苦恼的。”
殷福平闻言,眼睛一亮,又道:“既然如此,就陪我们去季林的总兵府去一趟吧,我也趁机会一会这位季将军。”
于德志强按住内心喜悦,忙满口答应,看到殷福平长身而起,又说道:“启禀王爷,季将军的儿子曲靖此时就在下官手下当差,我们此去是不是要叫上此人。”
殷福平闻言,忽然想起刚才那个精明白净的汉子来,倒是实在没有想到于德志跟季林的关系居然如此复杂,当下,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于德志赶快出去找来曲靖,并就势牵来几匹健马,毕竟,总兵大营远在郊外,此时,夜色已经上来了,此去宜早不宜迟,当然是越快越好,自己面前这个王爷可是连饭都没吃呢。而待到曲靖牵马过来之时,殷福平稍稍打量了他几眼,果不其然,他就是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汉子,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进士及第,分封到府衙做主簿的。
一行四人打马向古槐城西北狂奔,那里,就是总兵行辕所在。四人中有曲靖带路,却是径直奔向那坐落在总兵行辕不远处的千垛山上季林的住宅。
季林戎马倥偬许多年,也算一个凶悍勇武,杀伐果断的将军,但他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有一面,而他那一面,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儒雅风流。
季林本名曲林,原是一个落弟的秀才,后来,中原兵祸连连,却是再没有了考试的机会,为了生存,他经过一个朋友介绍,就在当时还是总兵的季如飞麾下做了幕僚。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与季如飞之间,建立了很深的亦师亦友的关系,成为一对忘年交。那一年,季如飞四十多岁,而曲林不足二十。季如飞看重曲林的才华,不但对他出谋划策言听计从,更是把一身本事也传给了季林,季林感念季如飞的恩德,便拜季如飞为义父,自己也更名季林。在季如飞麾下他不但是第一儒将,也是第一悍将,当时在战场上,那绝对是所向披靡。无人敢当。想当年,秦王的轻骑营拿下北方几座重镇,唯独拿季如飞固守的运城束手无策,除了对轻骑营第二悍将季如飞深深忌惮,就只剩下了对季林的头疼了。
季如飞升任七木道经略之后,考虑到古槐城民风彪悍,不好治理,就把他的王牌军季林派到了这里,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真如季如飞所料,这里的老百姓那是时不时聚众闹事,甚至发生暴动,但季林这个铁血将军在这里,更是横刀勒马,虎视眈眈,把自己文武双全的强势安抚与血腥杀戮相结合,一举震骇古槐,成为民众闻声丧胆的“季阎王”。
在古槐城,无论多么顽固的硬骨头,还是怎样彪悍的强团大族,只要一看到季林的影子,没有哪一个敢不乖乖听令。
而在血腥与杀戮的背后,在这清风徐来,郁郁葱葱的青山上,谁又会知道,这个残暴嗜杀的“季阎王”会像一个遗世的隐者一样,会有这样怡然自得的一面呢?
季林的家就建在半山腰,是几间简陋的木屋,木屋不堪入目,但四周整整齐齐的菜园,果林却令人不能不侧目。殷福平跳下马来,对曲靖问道:“这是你父亲自己开垦的,还是手下代劳的呀?”
曲靖在路上,已经知晓了殷福平的身份,乍一见到这么大的官,拘谨是免不了的,但是,这个曲靖还是自有几分从容的,他正色道:“我父亲大人有两件事是从来不让人代劳的,其一,就是冲锋陷阵,其二就是垦耕栽种。”
殷福平闻言,很是赞赏的笑了笑,看曲靖这副样子,他对自己这个父亲,应该是颇为尊重的。而此时,曲靖接过各人手中的马缰,把那四匹马牵到了一旁马厩里,而于德志却高声喝道:“老季,有贵客。”
山风阵阵,烛火摇曳。那几间在风雨中飘摇了许多年的小木屋的门“吱丫”开了,一个洪亮、高亢的声音随之响起:“是老于呀,你可有一阵子没来过我这个小院了,我看,今天,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是不是那里又有乱民闹事了,我不是把曲靖派给你了吗,他可是你我之间的联络员,有什么事,只管让他去行辕调兵遣将也就是了,何苦你还亲自跑一趟,莫非、、、、莫非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了?”
于德志还没有开口,信步走向木屋的殷福平却轻笑一声,道:“季将军现在最担心的发生什么大事呢?”
听到这个并不熟悉的声音之时,季林已经走出了木屋,此时,夜色已经彻底落了下来,天上,月朗星稀,已经过了五旬的季林那一双虎目还是很真切的看到了殷福平与何猛的面孔,早在当初与秦王作战之时,他就已认识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了,而乍一见二人,季林一扫刚才那一副惫懒、随意的神情,立时挺起腰杆,精神焕发的朝几人走来,到得近前,一下子跪倒在地,高呼道:“末将古槐城总兵季林拜见王爷千岁,拜见何大将军。”
殷福平一边示意何猛把季林搀扶起来,一边温声说道:“季将军,不必多礼,你刚才可是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呢?”
这一次问话,季林虽然没有再跪下施大礼,还是躬身恭声道:“启禀大帅,末将刚才是在担心拂柳城的战事。”
“拂柳城的战事?”殷福平“呵呵”笑道:“本王听说,季将军曾经去过柏杨城,见过你的义弟季子刚了,对待单于怒这次不请自来,你那位义弟可有什么应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