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剑时，剑招平稳，最快的锋是最笨拙的平，这是云和山庄的功夫。
“我，我是个穷人。”“穷人？”
“是阿，流离失所，无钱住店，天黑了，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你还能流浪到这里？”持剑少女讥讽还有戳穿别人谎言的蔑视。剑尖贴着箫错肌肤，剑身不动，实则锋芒“辉映”他前胸数处大穴。
“这招银峰翠芽，破招之法是以兵刃横在身前，向上撞开这剑。现在没有兵刃。。。。。”箫错想起老头子说起云和山庄，一个醉心敛财的人，如何在武学上精进。云和山庄不如改叫云和钱庄。
箫错低头不答，少女又道：“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会武功的，你走吧。我在追几个贼人，过了河之后就不见了。”
“我若是会武功，也不至于这么落魄。”箫错点头，也不想与这位少女理论什么，就着月色，向前方一个院落中走去。
“这贼人不会杀我们这些穷苦人吧。“箫错忍住笑意，缩肩露出怯意。
少女答道：“这要看是什么样的贼人。”她是完全将箫错当成了游手好闲之人。箫错背对她，隐隐看见一个影子，黑暗中，不知美丑。
长剑再次刺来，几乎无声，箫错装作不知，摸索向前。
剑劈到了箫错脑后，已刺入发髻间。剑上力道震得他血流加速：“女侠，我真是个小老百姓，你不要杀我。“他顺势跌坐在地，一副吓得走不动路的模样。
一片烛火温，飞蛾来聚，是少女用火折点了蜡烛。
这片废墟里，蜡烛倒有不少，堆在一起，竟也还能用。
这位少女与淅儿差不多年岁，披着一件黑色斗篷。
“这天气，披着斗篷，这么惊世骇俗的打扮，走在街上，难怪贼惦记。“箫错对这斗篷的好奇多过对这少女的好奇。
黑色斗篷摘下，不知是因为少女一双碧色眼眸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有高门仕女的端庄之颜，总之丝毫没有江湖儿女的气息。她的衣衫是银芽色金陵织锦，浅红藕粉色绣花，银簪珠玉，胭脂，眉黛，严苛不缺。
以梨花雨露妆肃杀四方蛮夷。箫错想起戏文里的一句词，不记得主角叫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戏了，只记得这么一句。
”女侠，这个，这个，能取下吗？“箫错抬手向上指着长剑。
少女冷斜他一眼：“没骨气的男子。”轻轻一弹，长剑旋回。她是试探箫错武功，箫错才不想理会。他想着，少女不是大小姐宸和就是哪位大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七斤。”箫错根本不想与她有什么友情。
“怎么有人叫七斤。“
“我们穷人，不知叫啥好，生下七斤就叫七斤。爹说能气气隔壁那个六斤的。”
“好了，七斤。你将这两个人埋了吧。”少女指了指一侧，箫错这才看到，藤蔓下，躺着两个人，既然她说要埋，这量具便是尸体了。
你指使我埋尸，这两个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才不干。
箫错摇头：“女侠，我怕。”他向前快步走去。
少女笑了笑，她不是大笑，微笑，是眼神凝露，不带温和，拒人千里的浅笑，没有梨涡。星月楼的老婊子非要按照高门这样的礼数调教小婊子，婊子就是婊子，多了媚骨，少了家族底蕴，笑得像一张花笺被割出一道裂痕。
一只手。
箫错踩到了一只手，布满血红淤青污泥的手，是死人的手。
“这。这。。。。。”箫错故意又惊又叫，不知所措，又跌坐地下，不过，他将少女裙角也拽在了手心。“女侠，我怕，我和你没有，没有仇，我是好人，不是坏人。”少女长剑回旋，点出一方一圆两处剑光，方中有圆，圆中有方，是云和山庄剑法中的“菩提无苦”。
少女裙角上似乎也沾有血迹，箫错隐隐闻到腥臭。“这丫头菩提无苦学得不到家，她师父不知是哪个，方中有圆，圆中有方弄得像铜钱在凌空蹦蹦跳跳。这招式本意是将敌手的进路退路全部锁死，来源于边塞上的破敌之法，以长剑作为军阵。
一点一点烟花绽放之音，少女长剑将藤蔓挑起，纷纷落落的碧绿墨绿新绿旧绿，将那两具尸体覆盖住。
她是杀人的行家。箫错不与自主得“佩服”。
“你攥着我衣衫做什么？”少女看到箫错眼中的不可思议与苍白瘦小，微微聚来的怒气和埋怨。“我，我，我，，我要走了。“箫错松开裙角，少女被一道从低向高倾斜上扬的力道所掠，向旁跌去。她长剑一竖，剑尖刺入泥中，人依在剑上，如春燕旋了一圈，这才立住。她的裙角已被她剑气削去，碎片飞雪。
箫错躲在稍远处偷笑，摇了摇头，向着有月色处行去。
前方是一个塌了半截的亭子，临水而建，看不出是什么形制的，尚存的那一点，几条长木搭成个像蛛网的东西。箫错捡起一截长条，当作兵刃，随意挑开几块破布，它们趴在地上，像死去的蜈蚣。
破布上是一个一个镂空的佛像，这不是特意镂空织的，是箫错自己用一座佛像印上去裁掉的。他走出凉亭，转入一座别院，院墙早已坍塌，牌匾上不知写了什么，推开野草，狐狸形的花窗。
这是丽娘当年的院子，箫错故意给她做了狐狸花窗，骂她是狐狸精。
“这是星月楼。星月楼早就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那些岁月都流逝了。”箫错大笑之中，一掌挥去，狐狸花窗碎了，残余的墙倒砸下来。黛姬惦着小脚，手持团扇扭着腰肢而，一边哭一边打“祖宗，这是让丽娘去住船上吗？”她的装腔作势难掩欣喜，终于可以看丽娘笑话了。
嫣然要打箫错，他轻功乘风，时而画舫上，时而藏于假山间，嫣然抓不到他。
长宁唯唯诺诺，一个劲陪不是。箫错对众人道：“爷今儿个请众位看丽娘老婊子的戏。”围观的人，嬉笑的，骂的，取出赏金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