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错醒了,渐隐渐现的疼。
他是睡在软榻上的,全身缠满了极柔的细布,田七和龙涎香的气味浓郁纠缠掩盖了花草清新。
一个声音,冷冷得道,“你醒了。”
这间屋子空空荡荡,这人只能是在和他说话。
“冷夜”,箫错喊了一声。他明白是冷夜救了他。但为什么要救他。
冷夜有些疲惫,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依旧让人生畏。他穿了一身倜傥公子的白色衣衫,浅浅绣了一层相思子。相思子的血色已枯竭,发黑发暗。看不到生机,只有空旷无人的压抑。
“长宁姑姑喜欢看这样的衣冠。”冷夜就坐在他床边,一只手撑住软榻,一只手中拿着酒樽,酒樽里的酒,--星月相辉。其实,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都知道,他现在是不能饮酒,可他神色淡漠,只专注得看着酒樽。
“你伤得很重。秃鹫不会武功,可有的时候啊,人就是比不过禽兽。”冷夜不看箫错,但他的手撑住了软榻,和他半屈的身体形成一张共,把箫错困在了软榻上。箫错道“你倒是个衣冠禽兽”冷夜不生气,却道“你知道人为什么比不过禽兽吗。因为人在江湖走着走着,就忘记自己的初心了。可禽兽不会啊,他一直记得自己的初心。”
你说我是个衣冠禽兽,是谁教你的啊?冷夜突然笑了一声,软榻前的帷幔,突然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垂了下来。
你是衣冠禽兽,就是衣冠禽兽。奶奶说,衣冠禽兽就是斯文败类,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箫错很虚弱丝毫不影响他说话时的字正腔圆。
冷夜的酒樽空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把星月楼的星月相辉酒都搬来了,可不知道能喝多久。“这里,你一个小孩是出不去了的”。
我武功再精进一点,这个江湖,就没我去不了的地方。箫错这话,明显是奶奶教的。
冷夜道,你看看窗外。
他推开长窗,窗外景色很美。亭台楼阁,可假山后,那一双一双仇恨的眼睛,墙头,那一把把出鞘的剑。湖底,那绷紧的弓弦。
他们,是来杀人的。他们筹谋了很久。
十天,你睡了十天,他们筹谋的日子比这个时间久。冷夜道。
他们这群人,要攻入这里,筹谋三天便够了,可他们筹谋了十天。我这里,毕竟也没有什么机括陷阱,可不是固若金汤。冷夜望着窗外那些人。算是告诉他们,他冷夜知道他们来了。
“他们是来杀你的吗?”只要他们杀了他,他就能走了。
“不,是来杀你的。”冷夜低头看了一眼箫错。他知道箫错还起不了身,慢悠悠得道,“我告诉他们,星月楼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他们是那些人的同门,家人,妻子,丈夫,子女。。。。。。”
“他们是来寻仇的。”箫错道,“可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认识你。”冷夜对一个浮出水面的人说,不能称呼他为刺客,他是一个勇敢的人。那个人走向冷夜,身上湿漉漉的。穿了深绿色有些发黑的衣衫。他手中是一张弓。但他更厉害的武器,是他背上的剑。那把剑,很长,只能斜着背在他身上。
他一拳打碎了长窗。他出拳的时候,很重,在长窗上一左一右各打了一下,箫错的床榻都震了一下。震得箫错的伤口更痛了。
他一脚踢开坍塌的长窗,又把弓弩丢在地上。对着冷夜道,那个人呢?
冷夜道,哪个人。他喝着酒,手臂上的伤口淌着血,血滴在地上,滴滴答答。
“星月楼杀了那么多人的那个人。”来人说得很慢,仇恨和激动,让他的面目有些扭曲。“你说他啊,在这呢”冷夜指了指床上的箫错,道“你快点动手,不一会儿,他兴许就死了。你们就白筹谋这一切了”他的酒樽又空了,但他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开封一坛新的星月相辉酒。
那个人望着箫错,他露在细布外的脸,白得像刚下过雪,很冷。看上去和死人也没多大差别。眼睛睁得很大,却合不上。
“我不信。”这个人丝毫不相信冷夜“一个孩子怎么能杀这么多人。”
“若非这个孩子杀了这么多人,我怎么会带他来这里。他是我的儿子,他杀的,便是我杀的,没什么差别。”
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寒气一阵阵侵袭而来,是他在水里呆得太久,需要将寒气逼出体外。
“你是福州林家的林之谢嘛?”冷夜问道。
那个人点头道,”我是林之谢。我们来杀他,不分彼此”
林之谢面无表情,长剑却抵上了冷夜的喉咙。他杀人喜欢一剑从喉咙往上,从颅骨中刺出。拔剑的时候,死掉的那个人的头颅便从躯体脱落,残破不堪。然后生一堆火,炙烤他的剑。因此他的剑,寒光中带着一丝一丝血光。听说他也会融化死人的兵刃,补他剑上的缺口。
林之谢说一个字,剑便刺入冷夜左肩一分,“那你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我等他好了,再杀他。我不杀一个病夫。”他知道冷夜说这个孩子杀了这么多人,完全就是戏弄他,因为冷夜不把他当敌手,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冷夜怎么不会痛?这把剑刺入,他身形都没有移动一分。
箫错比林之谢更忌惮冷夜。
冷夜轻轻道:“你的剑划破了我这件衣衫,不如将这剑留下把。”
酒未残,剑未尽,人未老。
三个人,谁都沉默了好久。
这衣衫是长宁做的,并非送给相公,是送给强势的一方。这是黛姬嘱咐的。在星月楼,慈眉善目的黛姬慈眉善目时,就是歌姬最该听话的时候。她不会武功,却能将任何身怀高深武功的人,都折腰在此。
冷夜伸手按了按箫错眉心,心疼,憔悴:“箫错毕竟是个孩子,被秃鹫伤得这么重,恢复地没那么快。你要带走他,我可做不了主。毕竟他现在还活着,并没死。”他双指夹住林之谢的剑刃,从自己身体往外抽。
带血的兵刃,在颤抖。
林之谢道”你是可以躲开我的剑,为什么不躲?”
不是不躲,是根本不屑,不必要对付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让他刺一剑,就此别过,岁月悠然,他就知道轻重了。
冷夜反问,“你可以刺得更重,为什么留了几分力。”
林之谢的剑闪了几下,脚下划了半个圈。人已到了冷夜身后。他的剑法和步法,快得让人看不到他是如何穿插到冷夜背后的。
冷夜道,“你的剑很快。”
林之谢回道,“你也快死了。”
“你不会这么快杀了我的。”
“你拿剑挟持我,不过,你害怕了,因为你知道你的功夫不如我。但你是个君子,不会在我背后杀了我。如果你是个小人,你刚才从水里出来的时候,便一剑劈死他了。”冷夜手指指向箫错。毕竟箫错被细布缠裹得看上去像个大人的身形。
林之谢笑了一下,“你挡着他,不过是不想别人靠近他。如此保护一个快死的人,你也是君子。”
他就站在冷夜身后,在冷夜和箫错之间,他只要双手各持一剑,便能同时解决这两个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冷夜方才悄悄点住了箫错的哑穴和大穴。箫错动不了,也说不了。他一个孩子,这个时候,做什么,说什么,终究不太合适。
林之谢的一只手已托住了箫错的脖颈,他道,“我要带走他,给各门各派一个交代。”他的另外一只手已托起了箫错的膝盖。
他横抱起箫错,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
可他的眼前,绿水红花,顷刻湮灭,嘶哑,兴奋的兽,无处逃遁的人,黑色和红色交织,血腥味遮天闭日。漂浮在水面的残肢,开出血莲朵朵。
那些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字,便已成了秃鹫的餐,他们那些作为榜身的技能,面对秃鹫,丝毫没有作用。再高深的武功,都成了血污。
有秃鹫被刀砍成两半,但有更多的秃鹫,撕扯那个拿刀的人。刀掉入水中,把一截残肢砍成两半,那是他最亲的师父的。
秃鹫的爪,嵌入眉心,后脑,那些反抗的人,飞镖刺入秃鹫体内,秃鹫的爪却剜了他们的心。一个被开膛破肚的人,踉跄着站起来,一个比他更高的秃鹫,张开羽翼,将他席卷在脚下。
这些秃鹫,十几天没吃了,他们饿了。冷夜说得很轻。那些血人喊道,快叫这些秃鹫停下来,停下来。
冷夜道,停?哈哈,他们饿了,他们谁的话都不听。
“你为什么要在星月楼杀那么多人?”
“他们啊,把长宁当做婊子。我自然要杀他们。”
“长宁本来就是个婊子,是个道行高的婊子。星月楼的女子都是婊子,没一个干净的。”
“那么,那些人去星月楼的人,是让婊子可怜还是让让婊子爱慕?”
一只秃鹫喙啄瞎了一个掌门的眼。那个掌门的半个脸,都没了,露出森森的骨,他的槊,刺穿了这只秃鹫的喉颈。秃鹫吃痛,连撞几下。槊将一人一鹫串在了一起。
有人用仅剩的力气,从怀里掏出毒药,在同门尸身上涂满毒药。
正在分食的秃鹫沾上毒药,栽倒在地。
其它秃鹫又来吃中毒身亡的秃鹫尸体。
毒药比兵刃更具战力。
有人效仿,他的手刚触及缝在衣襟上的毒药,一只瘦小的秃鹫,从血腥中盘桓而来,一口咬断了他的手腕。他周围结成阵仗的十余人,队形一下子坍塌了大半,十余只秃鹫结阵而来,将这十余人逼退到了死尸堆中。
“林之谢,杀了冷夜,还等着干什么?”
白城山的二十七人,围成北辰阵,左倾右轧,旋转似星辰浮梦,围猎,格挡冲来的秃鹫,已连杀了八十余只秃鹫。他们二十七人死倒是没人死,血窟窿倒是谁都没少。他们中有人提出将北辰阵的口诀纲要告诉其他门派的人,众人齐心借助阵法抵挡冷夜。但被大师兄桦泽真人制止了,他们白城山的根基,怎么能轻易让旁人知晓。
“林之谢,我就在,你要杀,尽管杀。你看看这些人,最高深的武学都用在防范所谓的武林同道上了。”冷夜不是不知桦泽真人的心思。其他门派都死了,他白城山全身而退,他的名声也就锦上添花了。
一个四十余岁的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丢了一只眼球,血肉模糊。他叫嚷道:“冷夜,你为了一个女子,要得罪整个武林吗?”
“是你们这些人先得罪我的女人。若不是你们这些酒肉之徒贪慕浮华,醉生梦死,怎么会有星月楼?”
秃鹫羽翼扑腾的声音,掩盖了剑吟,刀撞,枪甩,槊砸,鞭抽之音。
星月楼有多旖旎,此处就有多凄怆。
血雨飘飘,如何归家洗客袍?
秃鹫的数量比人还多十几倍,就算秃鹫比人少,人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林之谢发现自己抱着箫错,一动不动了很久。
他是僵住的
一幕一幕的血一次一次,一浪一浪,一重一重,将他周身经脉真气,濯洗成一具活着的枯骨。
“这些秃鹫,怎么不往这间屋子飞。”
有人早些发现,有人现在才发现。
不断有人朝这间屋子的方向逃,可还没迈上台阶,便被盘旋而至的秃鹫,给撕得粉碎了。
他们本来凛冽正义,是要冲向这间屋子,行使天公地道的决心。现在,这间屋子,成了他们苟延残喘的避难所。
世界上,任何的广厦都比不上这间石覆苔,檐生草的屋子。
林之谢终于恳求冷夜:“你快让这些鸟停下来。”
冷夜回道,“它们可不是鸟。它们是这里的的王。我说了,我命令不动他们。”
林之谢把箫错放回榻上,他抽出剑,架到了冷夜的脖子上。“快点。”
冷夜低头看了看剑,不屑道,“你挟持我是没用的,不如,放一把火,把这都烧了。这些鸟怕火。”他的手指指向秃鹫,秃鹫染了人血的双眼望向他,两股寒锋相交之间,冷夜的身影,落寞,却也让人不寒而栗。
“杀了这个狗杂种,你能杀死他的。”有人朝林之谢喊道,“杀了他,喂秃鹫。再把秃鹫杀了喂狗。”
他们歇斯底里。可早就无处可逃了。穷途末路,原来这般惨绝人寰。
有人点了火,他们行走江湖,身上都带有火折子。这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秃鹫身上滚满人血,火点不着。
“你使诈。”一个人站起来,对着冷夜指指点点,他的右手拎着自己的左臂,左手掌其实已只剩半个了,靠一点点皮连着左臂。他的兵刃早就被啄断了。
冷夜看了看他,道,“阁下便是云雾州润樱。听说你和梅清岳那厮半斤八两。”
润樱大喝一声,“放肆。”他举起身侧一枝禅杖。禅杖一点,将他断了的左臂狠狠,甩向冷夜。
他的左臂上可是涂了毒药的,这是他舍身除恶的决心。
一只秃鹫直冲过来。
润樱后背又增添了一道很深的血色沟壑,他挣扎了一下,眼睛瞪得很大,双膝跪了下来,恰好枕在他摔落在地的左臂上。
他的弟子齐呼师父。
秃鹫围成的墙,挡住了这几人。生生将这些同门隔开。
“你们还想继续死多少人?”冷夜又坐回了榻上,紧挨着躺着的箫错。他自然是问林之谢的。
冷夜往后退的时候,林之谢持剑也往后退。
“其实,你也不必伪装,敷衍。你呀,聪明的很,你的爹爹,我记得是叫谢摧把。以前跟我打过交道,知道我这有一群秃鹫。你呀,自告奋勇打头阵,不过是想看着他们被秃鹫残杀。好收渔翁之利。”
“你先挟持我,和我靠在一起,自然秃鹫伤不到你。你想的可真周全。”
“等秃鹫把他们都杀了,你再杀了我,这样,你出去,便是天下第一了。应该没有哪个门派不服你吧。”林之谢不承认,不否认。“你也活不了了。”他的剑,再次刺了出去,刺在冷夜华盖穴上。
冷夜咳嗽了一下,“我说你自以为聪明,你还真是。”他夜左肩震了一下。剑竟然断为两截,一截落在地上,一截还插在冷夜身体里,露出一寸不足。
林之谢反问,“难道你以为我只带了一把剑吗?”他左手现出了一柄短锥,直对准冷夜的心脏。”杀你,我特地挑了一把最差的剑。“
箫错依旧一动不动,看着短锥悬空在自己的眼睛上方。冷夜道“泠儿,你能动的,起来杀了他。“箫错努力动了动手指,可手指僵硬,无法动弹。他手掌撑在榻上,想先支起上半身,可手掌像被钉在榻上似的。他努力开口,喉咙很痛。
他想让这两个人闭嘴。
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张泠。
林之谢的短锥就要扎入冷夜的心脏了,冷夜嘴角上扬,眼睛望向箫错,却很是依依不舍,冷夜不是那种会求人的人。他也不想求饶。在那么一刻,冷夜和箫错就这样对望,他们不远的屋外,人间炼狱。
“我这样死了,也好。毕竟这么多人为我陪葬”冷夜闭着眼睛,突然开口说话。他衣衫上的血,由星星点点变成密密麻麻。很像染血的星星,那些,从他出生就开始仰望的历代的星辰。
林之谢哼了一下,冷夜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也看不到他双眼的神色。但林之谢的短锥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很沉闷的声响。
一阵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很重,喀喀喀得,让箫错几乎要怀疑,他身下的榻,是不是要塌了。林之谢的声音中是他的痛苦,“放开我。”
四只巨大的秃鹫,两只爪住他的左肩,两只抓住他的右肩,它们要分食他。
悲哀的是,剑和锥都不在手上,他没有了兵刃。
林之谢抬手劈在一只秃鹫的肩头,另一只秃鹫,尖利的喙马上穿透了他的右手,从手背进入,从手心穿出。伤口很大,血很多。那只被林之谢劈中的秃鹫,肩头矮了一截,大概它肩上的骨骼,被劈错位了。
他看到冷夜和箫错,镇定得看着自己被秃鹫抓走,冷夜自顾饮酒,酒和血在他衣衫上,慢慢化在一起,酒渍和血渍生成的图腾,不像血,不像酒,像冷夜苍白难以琢磨的脸。而箫错终于挣扎得坐起半个身子,他拼命撕扯自己身上的细布。
冷夜道,“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你做事,实在歹毒。要借我之手,把这些人都杀了,我的身边,谁是你的奸细?”他抬头望向半空,看林之谢被秃鹫带到半空,他们之间越来越远,终于看不清彼此的眼神。“让他好好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冷夜一掌击向箫错,箫错胸口震了一下,又躺回榻上。
“是林之谢带我们来这里,现在他自己想逃吗?”
“我就说这小子有问题,为什么一个人躲到屋子里。而这屋子,我们又杀不进去。”
剩下的人,士气低落,垂头丧气。他们只剩下十之一二了。
林之谢的右半边脸被秃鹫啄烂了,他离地有十丈高,秃鹫如果丢下他,他必死无疑。一只长矛像一条蛇一样抛起,林之谢想躲,可他躲不开,于是,长矛刺穿了他。是谁?林之谢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知道那是一个躲在假山下的人,从地上捡了一件兵器,用力得瞄准,然后掷向他。但那人是谁已不重要了,他掷出后,一下栽倒进了水里,被在水面觅食的秃鹫一口咬断了喉咙。他就那么尸首分离得漂浮在水上,然后瞬间被秃鹫吞没。
林之谢死了,有人大喊,惊慌失措的,幸灾乐祸的。其实他们说林之谢死了的时候,林之谢还没断气,他看到地上的那些人,渐渐模糊,变成了秃鹫。不,是他们现出了原形,它们飞向天际,争食他。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心,渐渐从躯壳脱离,血红一片。
冷夜解开了箫错的哑穴。
他们都死了。
白城山那几个人也死了。不是秃鹫杀了他们,是被那些武林同道杀的。
生死关头,有人恨上了他们。
若不是白城山存有私心,这些秃鹫算什么。所以,凶手也有白城山的一份,自然要他们陪葬。
院子里,秃鹫,缱绻温存。它们好像很喜欢这般满目苍夷。犀利的眼神,望向天地,骄傲如王者--它们身后是正在枯萎的白骨。
箫错道,“那你放开我。”
“星月楼没了。你长宁姑姑让我好好照顾你。我自然要遵守诺言”冷夜看着成群的秃鹫将白骨上仅剩的血肉吞噬干净。这些是年老和瘦弱的秃鹫,只能吃其他秃鹫吃剩的渣。它们飞得慢,吃得也慢,呜呜呀呀,像战火后无家可归四处乞食的妇孺。
箫错生气得打断他,“你撒谎,不可能的。我从来不喜欢长宁姑姑,也不喜欢我娘。她们两个,总是维维诺诺的,还不如丽娘那个婊子勇敢呢。”
“丽娘也死了,死相凄惨。”箫错补充道,”听说她死的时候,在水里漂了好几天呢。”
“那个婊子,死了便死了。星月楼从不缺婊子。”箫错回答得干干脆脆。每次有婊子死了,奶奶都是这样说的。
“你走不出这里的。”冷夜又开始喝酒,星月相辉酒。酒樽上映出烛火的影子,昏黄的,惨白的,纠结在一起。他突然笑了一下,就像看见重逢的恋人。酒樽上,长宁在灯火阑珊中,浅浅唱着。长宁从没这样对她笑过,她很开心,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她的步摇在风中飘摇,给她和声。
“这里的秃鹫,会吃人。你这样出去,江湖能容下你吗?”冷夜望着“长宁”,我还没有好好看过你。历代的星辰,都没你好看。
箫错突然很冷,是心冷。他不容于星月楼,不容于此处,不容于江湖。
“所以,你应该留在这里,我把我的武功都交给你,你天资聪慧,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来做你的师父,当然你不喊我师父也没关系,看着你长大,也算我对得起张贤了。我就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长宁一眼万年。他的儿子,我要好好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