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停了,几滴雨珠敲打黑瓦,从瓦沿上滴落下来,落在苏央手上。手上淤血像饥饿的蛇,蛰伏山间雨下,伺机而动。
这些伤痕恰好落在手背大穴,贯穿手心,她若是发掌,伤势一定会逆向递至心肺。言阙正是令她画地为牢,陷入无形桎梏之中。
“当年神木经在你们山庄,根本就是你们和少林逆徒一场阴谋。”苏央声音很好听,她卷起了竹帘。
一直不言不语的悟真,开口说道:“我师门先人曾是少林烧火僧,知悉阴谋后,连夜逃出。他被逆贼追杀,肩上被刺入三枚少林木鱼槌,现在这三枚木鱼槌就在我师门。发功之人功力深厚,槌已是外强中空,裂成了数层,每一枚均是如此。”
“这位兄台如此言语,如真是阴谋,现在的少林方丈寂空怎会识不破?他老人家不仅佛法了得,而且看透了许多常人看不透的。”宸和指出悟真破绽。
悟真摇头,笑道:“我方才以碎瓷击杀言阙,你父亲一动未动,眼中却有惊慌。这方法实则是他当年击杀少林一位知情僧人玄泠所用。什么事能令他惊慌?无非是诡计被我发现了。”
悟真平平扫视言阙,两人眼神都像剑,一个露锋,一个藏锋。“寂空禅师心境,晚辈不敢妄加揣摩,他并非没有劝告过言阙。”
言阙凝视这间小院,新筑的楼阁,他记得清楚,前些年,此处还只有绿草红花。“你们是好人坏人,想来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不管你如此认为,我一片初心,问心无愧便好。我云和山庄武学脉出少林,先祖正是受了百年前少林苦乐禅师启发,才创下武学。我不过庸俗之人,无非恪守祖父遗训,尽职尽职责而已。”
“云和山庄的当家人,说得真是好听。我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怎样就怎样,可没学会这些江湖之道。”苏央眼中锋芒毕露,这是她早就下定的决心。
很轻很轻,玉珠落盘之音,在寂静夜清晰得发怵。
是荼蘼珠上的武功。
这并非是有形的珠子,竟然是雨珠,落在宸和发髻间--这是颅骨上的天冲、浮白穴。
轻飘飘得浮掠而来,直到碰到发簪了,才有声响。
言阙出掌救女,这位苏央聪慧,既受制于他,便不再出掌,而是想到了雨珠随晚风跌入悟真竹笛孔、吹动竹帘、互相反弹。
竹笛在宸和身侧连点几下,雨珠跳如白兔,不打宸和,只击言阙衣衫。言阙何须在意这般根本算不上招式的招式,先勾后摘,掌风贴着竹笛交错穿过,微微折了几下,折中上扬,悬到竹笛上方。还在音孔中的雨珠溅落在地,竹笛已到了宸和手中。
她竖起竹笛,雨珠以荼糜珠手法所发,威力本就大减,竹笛从悟真手上脱开,还悬在半空时,言阙已巧妙借助其中轻微之力,破开了宸和发髻上的雨珠。
雨廊晃了数下,黑瓦纷纷跌落。
这竹笛中难道牵引了机括,可怎么不见钢索引线。
”荼蘼珠上的功夫,这位苏央姑娘研习得比你更多更深。“言阙只握住宸和衣袖一角,他猜到苏央已至荼蘼珠“尘烟多少”境地,不需水木山石的圆珠作承。“这个女人,在宸和握住竹笛的时候,出的掌,笛孔成了荼蘼珠力道的所在,转折,层叠之所,这般力道劈开了机括。”
竹笛已从宸和手中掉落,雨廊折毁成几截。言阙脚下砖石向下沉没,雨廊下是空的,他落入了一处地牢中。
烛火很刺眼。
言阙抬头看去,穹顶已合上,若非他轻功属上乘,落下时以左右衣袖交替甩在墙壁上横向转移下堕之力,他早已骨折。
“宸和。”言阙寻着女儿。这处地牢空空荡荡,并无其他人,回音折叠,更显空旷。
敲打墙壁,不见机括弹出。言阙向前行,隔几步便在墙上以掌风削出一道浅痕。这些墙壁都打磨得极为光滑,并非苏央精致,而是越光滑的墙,被困之人逃脱越难。
走了一圈,言阙发觉又到了当时落下之处,原来是个圆形石室。
“爹爹。”
言阙终于听到女儿声音,他凝神细听,却发觉声音来自地下。
“宸和,你在哪?”
“我在,我也不知,这里没有灯火。”
“这里肯定另外藏了密室。”言阙嘱咐道:“宸和,你敲打墙壁。用荼蘼珠敲。”
荼蘼珠划破墙壁的声音很轻,如飞鸟振翅,似舟行湖上。
言阙向后退开几步,掌劈一方白石,碎石崩落,露出一缕粉色衣衫。宸和正陷在一个极窄极高的密室里。
“宸和。”言阙接过女儿,按脉探伤。
“爹爹,我没事的,我落下时,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接住的。”宸和指了指墙壁,可四周什么都没有。
“好了,平安就好。我们看看怎么出去。”
“爹爹,这位苏央耍奸计,不知接下来她还有什么花招。她困着我们,别人不会看我们笑话,只会说她是个小人。”
“哈哈,我的女儿说得有道理。”言阙随意敲了敲墙壁:“此处看似有几丈高,我们上不去,不过倒是可以让苏央下来。”
“如何让她下来。”宸和想了想,“我们说话,不知她是否听得见。”
“她听得见也好,听不见也罢。”
“爹爹是说,既来之,则安之。”
宸和,言阙背向而坐,留意是否有敌攻入。
言阙念着本门内功运转之法,提点宸和。
约莫过了几个时辰,地底石室依旧不见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