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鞋晚虹,天老云枯 第29章

作者:陈熙言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4-04-08 18:4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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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扁担。

就是陶老叔挑担的扁担,一头依在大箩筐上,一头搭在地上。一截细长苍白的手指轻轻落在扁担上,黄光吐灿,劈向石磨。

剑幻银光。

黄光一勾,咬住银光,向下沉落。

光茫粲然,飞星缭乱。

黄光弯折曲曲,银光笔直无斜。

一道白影,在樱桃林间穿梭。他片叶不沾身,飞鸟悠然自得,无惊无恐。

但这不是一个穿了霜色,雪色衣衫的人,是他轻功快得让人看不到颜色,只看得到他留下的空白。他比如想象中离你更近。

他是彻明!

陶老叔和阿修,他们若是停手去凝视他,那么,另一人就能顺势运出更多更深的掌力。所以,他们都有错过观摩轻若白云之武学境界的伤神。

黄光打上剑身,剑反推过去,卡住扁担中心竹节。

僵持在一起。

阿修左手小指和陶老叔左手小指是同时落在石磨上的。

不过,阿修先移开了小指。

石磨纹丝未动。是阿修移动手指时,抵消了陶老叔给石磨的力道。

剑吟穿林打花。

是阿修的剑断成了数截,每一截都方正锋利,稳稳排布在扁担上。

扁担横抖几下,数截断剑笔直倒插进入泥中,铠甲整齐的一行卫兵一样。

黑影挽住了梨嫦的手,她喊了一声“相公。”

这个男子,比梨嫦年长十余岁,是酒家帮工的穿着,袖口,衣衫下摆,还有零星油渍,污渍,发髻上用一枝发黑的老银簪盘着。

梨嫦从没见过相公人比飞鸟轻盈,她略略有些诧异。

彻明道:“小梨子,我先见过这几位江湖君子。”他伸手一推,扁担从陶老叔手中脱出。陶老叔是做足了守御之势,彻明内力起时,他整个右手都是麻的,不是被点住了穴道,而是生生被彻明掌风包裹住。

扁担横在彻明两手间,断剑的铁片上,生出一团一团雾气,向上飞起,长叮长咛一声,从下往上,刺透了扁担。

扁担也断成了数截,反刺入泥中,刺得很深,已看不见了。

“彻明兄弟,愚兄佩服。”长孙未平露出许久不见的钦佩之色,英雄惜英雄。

“长孙先生,我往家走,在渡口遇上你们长孙家的人,嘱咐我来此接我的妻子。我就来了。远远看见这位朝筝先生,他与阿修先生比试之时,在知道右手小指上力道被尽数抵消后,余劲迅速灌涌到了左臂,是以震碎了剑。他两只手去打你一只手,他是杀人,你并无杀人之意。”彻明将断剑收拢,盛在衣衫下摆。

阿修躬身接过,交给暖暖收着。

朝筝露出阴冷笑意“我早就说过,我们必有一战。”

“我今日不想打谁。”彻明果断拒绝:“阿修无杀人之意,我若战,必杀人。”

梨嫦在潇湘,肃玉,暖暖的中间,她咬着嘴唇,摇头:“相公,我就想回家。”

可他们栖身的院子没了,他们的家当有毁了,他们去哪里,哪里是他们的家?

“没关系的,相公在哪,哪里就是家。”

一声山石崩裂的巨响,是他们身后的小院,从屋脊处开始坍塌。并没有谁埋了炸药,而是有人挖断了基石。基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断裂,是有人引溪水倒灌,刚刚藏在暗处,打开了机括或者阀门,大水冲垮了基石。

长孙未平道:“原来你就是朝筝,这些年,藏得很好。我和阿修都没有发现。”他思索着这位陶老叔的底细,他世代居于江城,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江城东门的蔑儿街,买箩筐竹篮。

朝筝双眼中露出贪婪之色,他于名利执着,杀了彻明,已经不是血洗当年耻的初心了。“我既是陶老叔,又是朝筝,一个人,对其他的人,总是有不同身份的。长孙未平,你的内功,根本没有复原,这算是霄墨这个蠢材帮我的。”

暖暖将爹爹的断剑好好藏了起来,她指着朝筝,道:“想来,那两个蠢货,就是你指使的。你是想把人家妻子藏起来,让彻明前辈找不到,即便你败了,死了。彻明前辈寻不到妻子,也会伤心。攻心为上,这些老古板书上的东西,你学得倒是不错。”

若不是满山樱桃红,长孙家侠义当先,这些小人心机,荼害无尽。

潇湘想起长孙未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之情,虽然很短暂,她还是留意到了。他很少对她露出这样的怜惜之意。他们相识很多年,她是看着他生出第一缕华发。她第一次见到长孙未平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跟着师父在山中学箜篌。她在院中拨弄着箜篌,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白茶清欢阁中传出:“这小姑娘,弹得山空月影,怎么会有君向潇湘我向秦的感觉。莫是遇上了什么伤心事。”

接着,是师父的戒尺落在几案上的声响:“她心儿善良。这个季节,山上的鸟儿都去南国过冬了,她见不到寻常与她一起玩的鸟儿,雀儿,便跟着伤心了。”

师父和长孙未平缓缓行出白茶清欢阁,她向长孙未平施礼。

这位男子,着若草色衣衫,黑檀白玉冠束发。有隐士之逸,有侠士之飒。

他的容颜似乎是冰雪所幻的松,出自凛冽而不又与冰雪不群。

不管在寒冬还是初春,他都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人。

“长孙未平原来,原来是红尘里的上弦月。”潇湘痴痴想着。

小院基石下蓄积的山洪一点一点涌动而出,初时都是细细小小溪流样的一条,转眼间,已成泛滥之态,冲断了几座石桥,众人成了孤岛。“朝筝,你是一定要打。”彻明掌风已起,他所学是佛门武学,对准朝筝直冲过去。

朝筝向后一点,右掌拍出,上下飘摇,似乎一座无形城,阻挡彻明掌法。

肃玉问道:“这是什么掌法。”

她知道彻明所学是紫竹掌,却不知朝筝所使是什么招式。

阿修道:“这像是神武掌,但神武掌都是刚硬的招式,没有这样后一掌与前一掌叠加,意绵力绵的招式。又好像是天青掌,可天青掌没有这么快。长孙先生,我也实在看不出了。方才我与他相斗之时,他的内力与任何一门派都不同。”

朝筝掌影似云似雾,生生不息,内力,掌风,凝聚在一起,两仪生四象,越衍越无穷。

这是常人根本做不到的境界。

“这应是当年青羊门失传的绝技,灵山神功。”

紫竹掌,一招一式,竹影落寒江孤舟,在灵山神功中,笔直破空,以锋斩柔,断其绵延。

彻明左手已划到了朝筝华盖穴前,朝筝左右手一交。

彻明坠入了一处深渊,越向前,浮力越大,不可沉,不可跃。

朝筝引入了一片幽篁,越入内,寒意越深,不可退,不可折。

这是两种意境的武学,正是深渊,幽篁相伴而不相和。深渊不可吞噬幽篁,幽篁无法消逝深渊。谁都找不到谁的破绽,没有可着力击破的点。

彻明向左一斜,掌风却向右涌去,拦截朝筝一着深沉的掌风。这是紫竹掌的“大慈大悲”,一手攻,一手守,避开敌手虚招。朝筝内力似流水潺潺,在大穴处跃,俯,力道轻重一变,左侧轻盈的逐渐凝重,右手深沉的变为轻盈,以自己凝重对彻明的守,以自己轻盈对彻明的攻。

长孙未平想起灵山神功的一句口诀“先破守势,再败攻势。”

掌风如瓢泼大雨泼向幽篁,砸叶折枝。长长短短几声轻响,关节骨骼碰撞之音。灵山神功拧住紫竹掌向下折,彻明手背向上一张,反弓出去,倒压而下。朝筝被震开几尺,彻明的守势,他没有击溃,但有动摇。既然找不到破绽,他要彻明无法兼顾攻守,紫竹掌便乱了。

日光有些刺眼了,暖暖眨了眨眼,叫道:“你个老头,坏主意这么多。就算赢了,也不见得多光彩。”肃玉随之呼应:“就是,就是。你还找了两个帮手。你这灵山神功,我看,破绽是有的。”

长孙未平道:“肃玉,你瞧出破绽了?”

“后一掌掩盖前一掌的破绽。”任何武学都会有破绽,肃玉明白,灵山神功,没有止境,很多细节,快得看不到,也许便是后一掌掩盖了前一掌的破绽。就像用一张纸盖住另一张纸上的污渍。

彻明双手一前一后,变成后一掌去追自己前一掌,枝叶斜生,乱成一团。梨嫦完全不懂武学,看不清彻明,朝筝身影。潇湘握着她的手,道:“梨嫦妹妹,切莫出声。你家相公一定能败了这个人。”

何处是攻?何处是守?朝筝在一片斜来竖劈,乱雨细润的掌风中,陡然辨不清方位。他“先破守势,再败攻势”的打法,显然已不可行。

红影娉婷,绿质更浓。

是朝筝伏下了帮手!

一共十七人,或依在树下,或立在溪前,或坐于樱桃间。

他们都不是杀手的样貌。冠带悦颜,长衫系玉,世家公子的行止。“长孙先生好。彻明前辈好!”为首一淡蓝衣衫之人,先颔首行礼。他所系的那方无暇霜玉,正是他的兵刃。抛出后,再收回,割敌首级。他们也都看到了朝筝,彻明,两团光影,胜负未分。

不同的是,彻明越来越乱,人在幽篁中迷失方位,四处劈砍,朝筝越来越清晰,何处有彻明嶙峋刺骨的印记萌出,掌风便漫向何方。

肃玉望向樱桃林,此处没有深深幽篁。彻明,朝筝的很长身影,在尘泥中来来回回。“这是朝筝,那是彻明前辈。他们双掌并未相交,可双掌的影子是相近,相错,相叠的。彻明前辈不是乱,是故意让掌风竖成的行,列参差不齐,将自己攻守的方位互相掩盖,一点一点割裂朝筝前后招。相比朝筝只是不断调换防守方位,显是高明了些。我觉得乱,是我的修为不足以参悟这门武学!所以彻明前辈开始乱的时候,就是他已破出桎梏之时。灵山神功,也不是悠哉得去打主动前送的紫竹掌,是灵山神功只能是哪里受到紫竹掌的攻势强些,他便打哪里。”她于武学,又多了一分领悟。

溪水本就深,加上小院下蓄积的水倒流,溪水更深。长孙未平双肩一震,说道:“他们若是过溪,你们千万护住梨嫦夫人。我自有安排。”

这十七人,江湖上无人知晓他们底细,这样的人,往往藏得很深。

“这位公子,樱桃红了,你若是喜欢,自可多流连几日。”长孙未平言语中,只有喜,并无怒色。淡蓝衣衫之人,并无自露身份之意。露出一只修长瘦骨,握笔执扇的手,去摘樱桃。樱桃未落,人已借力荡向了半空。

暖暖牢牢挡在梨嫦身前,肃玉手藏袖中,这是长魂赋中的秋风无意,只要这位淡蓝衣衫人落地,肃玉的指即刻扣住他列缺穴,若是再露出歹意,便折断他手骨。淡蓝衣衫人轻功果然了得,他在半空,再次拂手,长袖临空点触,竟然变了方位。

半空没有重力点,他是如何做到?肃玉并不惊讶,那块玉必定于他责任,意义重大。

“秋风无意”在肃玉手上,悄然也改变了方位。一声轻咳,长孙未平喝止了肃玉,“肃玉,你退下。”从淡蓝衣衫上方位的转折中,他是已发现了肃玉下一招要攻向何处,他的眼光比肃玉可毒辣多了。长孙未平并不需要先攻向一个未曾动手的人,必竟他就算有此想法,只要不出手,就不是长孙家的敌人。

淡蓝衣衫之人,落向彻明,朝筝的身影里。

这是很危险的招式,他倒底是谁?不惧怕被撕扯成碎片吗?

彻明掌风连旋几圈,朝筝也跟着向外揽伸,将自己中心的掌风冲淡,挤压至边缘。他们可不想牵扯上这位淡蓝衣衫之人。

淡蓝衣衫之人,并无感激之意,像赏画一般,静静立着。

紫竹掌围城的掌风,开始向内倒塌,看不去就是幽篁被砍断了竹根,摇摇欲坠,一塌糊涂。

“相公,怎么,怎么。。。。。。”梨嫦握着自己衣衫,拽得很紧,拧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结。潇湘散开她衣衫上的结,:“你家相公,他一定有给孩子做不倒翁。”

“是的,是有不倒翁。”

“不倒翁怎么会倒。”

“他倒下去,是将掌风扳向我膻中穴,逼我后摔。还有,这个淡蓝衣衫的人是谁,是敌是友。”朝筝不及细想,掌风陡然变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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