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哥!醒醒!”
苏舟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陈应嘉用力地摇着他,便问道:“怎么了?”
“寻远不见了!”陈应嘉一脸焦急。
“什么?”苏舟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王晨爬起来:“急什么,尿桶也没了。那小子肯定倒尿桶去了。昨天就该他倒的,昨天不倒,就只能今天早上去了呗。”
“这傻子生着病啊。”陈应嘉坐到自己的被褥上,又站起来道:“我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苏舟白也站起来:“正好憋着尿呢,赶紧把尿桶拿回来。”
“等一下。”云羽歌喊住苏舟白。
“怎么了?”苏舟白回头看向云羽歌。
云羽歌走到李寻远被褥边上,蹲下身,手伸进李寻远的被褥里,脸色猛地一变。
王晨意识到大事不妙:“冷的?”
云羽歌点点头:“快,大家一起去找。”
苏舟白抓起雪衣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狂风卷着雪花涌进食堂里。苏舟白也不管寒风吹在脸上生疼的感觉,把雪衣往身上一裹,冲进风雪里,吼道:“寻远!”
王晨猛推了一把苏舟白:“你在门口倒尿桶的?赶紧往外面找!两两一组!龙铭!跟我来!苦寂炎灼你们往西边找!羽歌你回去把炉火弄大!”
“我跟舟白应嘉一起!倒尿桶都往南边走的,没必要去西边,大家都去南边找!”云羽歌裹紧雪衣,和陈应嘉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追快要消失在视野里的苏舟白。
云苦寂和云炎灼本来已经往西边跑了几步,听到云羽歌的话又调转方向,追向云羽歌和苏舟白。
王晨骂了一句,吼道:“你们俩小子往东边带一带!龙铭,把门关上!我们往西南方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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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前面就是楚国边关了。”云楚歌勒住马,回头和云天浩说道。
云浩点点头:“大家都先下马,休息一下吧。一个多月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地赶路,大家都辛苦了。休息一下,过了边关,我们云家的噩梦就结束了。”
云楚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马上跳下来:“只是不知道羽歌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云浩坐到草地上:“羽歌啊,我相信她不会出事的。她从小就不给我添麻烦,也不让我失望。苦寂也是的,也可能是克澜教的好吧。楚歌,你到了楚国,打算干些什么?”
“进楚军。我从军快十年了,除了打仗,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云楚歌答道。
云浩笑道:“进楚军当然是不错的。到时候让朝廷帮你安个职位,在军中过的也能比较舒坦。就是楚国啊,每年打的仗可要比晟国多多了。你可得做好准备了,在楚国当兵可不轻松。”
“爹,我们在楚国安顿下来了,我得先回晟国接羽歌他们。”
“那是自然的。你去楚军这件事也不急,你啥时候想去楚军就啥时候去。朝廷应该会给我们一些时间。”
云楚歌叹了口气:“爹,你说,我做的对吗?”
“什么?”
“就把羽歌他们留在那里。”
云浩沉默了一会,道:“真要让我公平公正地评判,那当然是不太好的。你的那些同伴,你和他们,都是一路风风雨雨千辛万苦走过来的,对吧?贸然地抛弃他们,于情于理都去说不过去。但是。”
云楚歌疑惑地看向云浩,云浩拍了拍他的肩:“男人,有时候,是要决绝一点。你保留了我们家族的希望,没有你,我们云家,也许就绝种了。在这一点上,你是我们家的英雄。”
云楚歌看了眼休息中的本家其他人,重重叹了口气:“等大家安顿好了,我立刻去辽城。”
云浩点了点头:“我支持你,你不用管别的人。他们八成想要你留下来,你现在算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之一了。不过就是不知道楚国朝廷这么想。你要知道,楚国是希望用我们来对付晟国的,在这种情况下,想必会对我们的出行严加管控。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本家都已经出来了。楚国朝廷想要的就是我们本家,分家对他们来说完全不重要。毕竟在晟国有名望的是我们云家本家而不是分家。所以,让我们本家进入楚国,楚国朝廷就满足了。不知道你到时候出不出的去楚国。但如果他们放行的话,我绝对支持你。”云浩站起身提高嗓音,说道:“休息差不多了吧!大家都上马,进楚国了!”
“进楚国了!”人群一阵欢呼,纷纷整理了下褴褛的衣衫,迫不及待地跨上马,迎着越升越高的太阳走向楚国边关。
云楚歌想着父亲说的话,懊恼地拍了下腿。对于楚国可能不放行这件事,云楚歌考虑过,但他觉得楚国不太可能不让他去把剩下的人接回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到时候问问吧。
不,还有一个办法——不进楚国。
云楚歌差点就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了。但是他犹豫了一下。他已经落在了众人的后面,看着众人迫不及待地骑马向着边关走去。他看不到他们的眼睛,但那些眼睛里肯定充满兴奋与期盼。父亲说得对,现在自己就是顶梁柱。楚国朝廷肯定希望能够看见自己。要是自己不在,说不定待遇就会差很多。
“别发愣啦,楚歌!”一个本家回头喊道。
云楚歌双腿夹住马肚,马小跑起来,追赶前面的众人。罢了,还是按照原计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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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铭艰难地在风雪中行走。
走路从未如此困难过。向北走正好迎着暴风雪,今天的暴风雪又格外地狂暴。狂风吹的龙铭睁不开眼睛,寒冷再加上风如刀一般割着他脸上的皮肤。龙铭伸出双手护住脸,但风依旧从他的指缝间钻进来。
“寻远哥!寻远哥!”
只有风声回应龙铭的吼声。
龙铭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王晨冲过来在积雪中一阵猛挖,双手抓住一块板状的东西,一把提起来。
王晨脸色铁青地看着手中尿桶的盖板:“在这附近找!”
龙铭把绊倒自己的东西上面的积雪拍掉,果然是尿桶。龙铭和王晨跪在雪地里一阵摸索,很快龙铭就摸到了一条冻的邦硬的腿。
“寻远哥!寻远哥!”龙铭抓住腿使劲拉,把李寻远从雪中拖了出来。
李寻远没有能力回答龙铭了。暴风雪为他已经建好了一具棺椁,龙铭把他从这棺椁里拖了出来。即使隔着手套,尸体上的冰冷也似乎能直刺龙铭的心脏。
王晨站起身跑过来,脚下却又绊到了什么,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啃泥。王晨爬起来往脚后面一摸,再一敲,用手挖了挖,吼道:“这里他妈的怎么会有堆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雪?”
王晨吼完便想起来了这堆硬的和石头一样的雪是怎么来的。他半跪在雪地里默默地看着李寻远冻得青紫的脸,伸手去帮他合上眼睛。
李寻远的眼皮被冻的结结实实,根本合不上。王晨重重地锤了下一地的雪,道:“把尿桶拿上。”
“那寻远哥……”
“我把他扛回去。”王晨俯下身,把李寻远的尸体抗到肩上:“走吧。”
龙铭仰了仰头,努力着不让泪水留下来。王晨已经开始往回走了,龙铭捡起尿桶,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上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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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远静静地躺在火炉前,从火炉中散发出来的暖气将他冻得生硬的躯体重新变得柔软了一些。但王晨也没去再帮李寻远把眼睛合上,他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坐在尸体前一动不动的苏舟白和陈应嘉,轻轻叹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苏舟白的脸色和李寻远一样苍白泛青。云羽歌在苏舟白旁边蹲下来:“舟白,哭一下,没事的。”
苏舟白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他试着用手去把眼泪擦掉,但越擦越多,最终苏舟白把脸埋到双手中,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来,滴到地上。一旁陈应嘉也再没法让眼泪只在眼眶中打转,抽泣了起来。
王晨走过来给苏舟白和陈应嘉捏了捏肩:“你们不要自责,这都是我的问题。”
“怎么就是王老师你的问题了?”陈应嘉吸了下鼻子,带着哭腔说道。
王晨拍了拍他的肩:“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应该为你们每一个人负责,但我没有做到。已经两次了,我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好好哭一场吧,等回去了,我们一起喝场酒,祭奠一下小安和寻远。”
苏舟白摇着头站起身,拉过一张椅子坐到角落里:“我单独坐会。”
王晨重重叹了口气,走到李寻远尸体前。他凝视着李寻远的眼睛终于伸出手来,轻轻为李寻远把眼睛合上。尸体在火的温暖下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了,李寻远缓缓合上了双眼。
“无论怎么样,都不能一直睁着眼睛吧。安息吧孩子,愿你来生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人。愿你的才华,可以展现给世人。”王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