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之人凭空生力,气势强劲到犹如骤然变了个人一般,他腾身而起撼退了杨臻与其他正值交战的三人。
手中无剑的矮个子此刻看上起反而更加慑人,一掌轰出来,光看被掌风带虚的周遭便让杨臻不敢接这恐怖的一掌。嵬名岘撇开那两个纠缠之人,闪身挡在杨臻跟前。
“别和他硬扛!”杨臻急声道。
两掌相接之后便是气浪翻腾,两相僵持,双方边侧之人都被逼退,唯独他二人对掌抵劲。矮个子似乎还在续劲增力,嵬名岘心中也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人既然有这般骇人真气本事,为何先前过招之时不使出来呢?不只是没使出来,嵬名岘都没发现他的内力竟然雄浑至此。
杨臻此刻的逆元气即便上去也帮不到嵬名岘什么,他在一旁看着嵬名岘渐浸细汗的额面鬓角,心中念头飞转之间,突然想起了从前綦少臣对他提过的一件当时说来他都不信的事。
“撤!”杨臻喊道。
嵬名岘听了他的话虽然尚有不解但却也十分信得过,他循着矮个子内力奔涌的路子,掐住一丝间隙一撤手顿足而起,矮个子乍的扑空,掌心无可相抵的内力向正前方扑砸而出,直接轰倒了一片南竹。
矮个子调身面向杨臻和嵬名岘,展翅腾起,再次带着一身惊天动地的真气向他们二人冲掌而来。嵬名岘拖剑再次挡在杨臻身前,但他身后的杨臻却自点神藏道:“躲开他!”
嵬名岘诧异,回头看他之时却见他右手剑指比肩,左手下开虚握,似乎是在抻调什么极其费劲的东西。
杨臻的剑指从神藏推至中府、肩髎然后过臂行至太渊之时左手突然翻面一振成拳。
虽然这一串动作在嵬名岘等人看来不过是从心口到肩头再到掌根,但杨臻的样子却让他们觉得这些动作似乎很不容易。完成这一串动作之后杨臻没有任何变化,嵬名岘还在疑惑之间,却见飞至半空中的矮个子突然浑身一抖,直接口喷鲜血再次摔了下来。
众人瞠目之际,杨臻却发力奔向了宿离。
在矮个子腾空之时,那个一直无甚作为的高个子却暗中靠向了宿离。
宿离就那么站着,他似乎是早有觉察,他脸上的意外一直未曾消退。他眼看着高个子提剑刺过来,双拳越攥越紧,脚跟微动之时,杨臻贴地斜飞过来,单臂撑地上旋一踢,直接打飞了高个子的手中剑。但高个子却未转向与杨臻缠斗,而是一抖袖子又攥在手里了一柄袖刺自下而上扎向了宿离,杨臻飞身一跃攥住了他还未完全提起的手臂,与之较劲之时杨臻一拧劲拦在了宿离身前,正好赶上了高个子下劈的拳头。
杨臻下手一拧,挫走了高个子另一手中的袖刺横向一挑以挡他的拳头,眼看便是以牙还牙的结果,可高个子下劈的拳头一紧、拳面上突然刺出了三根虎爪般的弯刃。杨臻瞪了眼,身后的宿离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凶险,他托着杨臻往后撤,但距离太近已然来不及了。
虎爪劈断袖刺在杨臻胸膛前一唰而过,立时剌出了三道血口。
“佟哥!”周从燕再也藏不住。
宿离心中一紧,只觉身前一沉,眼中的狠戾尽数泄漏出来。
高个子本想再追击杀招,但动眼见看到对面后侧那人眼中的凶光之后竟也有些发憷。
宿离单臂托着杨臻,单腿一弓,另一边静极厉极地抬腿而出,直接把高个子踹得倒飞出去。
“走!”与嵬名岘交手已经明显处于劣势的矮个子再被震退之后喊道。
一条素练飞窜而出缠上了高个子的腹肋,直接将其顺势扯到了矮个子和纤薄人跟前。毫不犹豫,矮个子拎起咯血不止的高个子纵起轻功同纤薄人一齐越过了南竹林。
嵬名岘刚欲起身追去,却见周从燕花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宿离和杨臻的方向。他也觉事有不妙,收了剑也奔了过去。
“佟哥!佟哥……”周从燕哭着看着嘴角和胸前都在汩血的杨臻。
“见……鬼了……”杨臻忍着各处的疼说,“如今的人……兵刃上不带点毒都不好意思出门吗……”
周从燕快哭晕了,嵬名岘虽然担心但却尚有理智,他问:“什么毒?”
“千足同行……”杨臻咧嘴笑问,“丫头……还记得千足同行怎么解吗?”
周从燕花容失色,攥着他的手连连点头。
“那就……靠你了……”
“臻臻!”宿离眼看着他声息同消。
鸿踏雪赶到之时,嵬名岘刚刚从外头买药回来。从前竹林中的隐士悠居之感全无,虽不至于乱七八糟但也仍有些被潦草地洗劫过的模样。
“这是咋的了?”他躲避着横在院中那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来到了环臂倚在门框上看宿离煎药的嵬名岘跟前。
嵬名岘上下打量了他一轮,却并不开口。
鸿踏雪自知面子不够大,便又调头去问煎着药出神的宿离。
回神之后,宿离才慢慢道:“方才有一伙人来大闹了一通。”
“什么人啊?”鸿踏雪问。
宿离摇头指了指院中的死尸说:“留下的那个,只知道是个女人,但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物。”
鸿踏雪半挡着眼睛,看了看那个肠穿肚烂的尸体又问:“老杨呢?”
宿离皱眉,垂眼盯火道:“在屋里。”
鸿踏雪刚想吆喝,却瞧见周从燕板着脸出了屋。招呼未打,他就有点被周从燕的模样怵到了。大小姐平日里欢天喜地气势汹汹的,何时这般严肃过,更遑论泛红的眼和沾血的脸还在那摆着。
周从燕看到他后未曾有一点惊讶,简单一抬手便算是与他招呼。“你过来一下。”周从燕把嵬名岘喊进了屋,又对宿离说:“煎好了以后拿进去吧。”
宿离点头称好。
眼看两人进了屋,鸿踏雪的一大串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底下。
宿离把经过简单讲过一遍后便把汤药盛出来送进了屋,同嵬名岘一起再出来时,鸿踏雪已经蹲了在那具尸体脑袋旁边。
鸿踏雪捏着鼻子挡着眼睛说:“这人是百花坞的。”
“你识得她?”宿离问。
鸿踏雪躲远了些说:“百花坞的人耳后都纹着樱花,这娘们儿有两朵,看样子还是个厉害人物呢。”
宿离凝目:“百花坞为何来此?”
嵬名岘环臂道:“百花坞似乎都是女人。”
“对,一水儿的女人。”鸿踏雪说,“老巢在温州附近,有不少是渡海而来的倭人,好像还是从前追着剑仙来的,如今乱七八糟不上不下的,不晓得她们跟什么人有勾连。”
话是这么听,可起码那个高个子看身形绝非女人,而且矮个子的声音也似是中年男人。
“那些人自始至终都未说明为何而来。”嵬名岘说。
宿离沉默不语,先前或许看不出来,但至最后那一刻,高个子却是非要杀他不可。虽说可以从灭口的原因考虑,但那人不帮同伙围攻最具敌力的嵬名岘,反而偷偷来杀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旁人可能没有怀疑,但宿离却感觉得出这其中的可疑。
鸿踏雪走南闯北看得多,但百花坞没什么他稀罕的东西,他没去串过门,自然也所知有限。
一番沉默之后,宿离悠悠开口道:“嵬名兄,咱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几次近距离接触之后,宿离便慢慢发现了嵬名岘的那颗泪痣。
嵬名岘看了他片刻说:“一年前?”
宿离温颜一笑道:“那便是我记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