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虽是夏季,可是昆仑山巅依旧是白雪覆盖,白日尤可,晚上依旧是冷气逼人。山石间长有荆蒺,那刺人肌肤的刺,只要一不留神便会刮到,热辣辣地痛。山道还残留动物尸体,现在只留下了横七竖八的骨头,尸体的肉已被天空中盘旋觅食的秃鹫啄食的一干二净。袁承天见状心生怜悯,世间尽多弱肉强食,谁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也许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世间的万物皆如此,人也不能例外,所以我们惟有坚强,别无他法。
李宁儿看到那些阴森森骨骼便心中害怕,便用手紧紧扯住袁承天的衣襟。袁承天见了,便安慰宁儿不要怕,有大哥在没事的。宁儿忐忑不安的心才安静下来。两个人深一脚高一脚向山中密林走走。
早上耀眼的光刺的人眼前晕眩,只有低头走路,在这蛮荒之地,孤寂少人的山上,心中莫名升起孤独感,有种高处不胜寒,与世隔绝的感觉,远离那尘嚣的中土,心中总该快乐,可是却没有,反而有些失落无着的感觉,有些不适应。他们两个人都有这种感受,也许是初来乍道,待时日久了也便适应了。
袁承天向密林看了一眼,走了进去,抽出板斧将枯树枝砍断,用树皮打了捆,交给宁儿让他先回去。宁儿不要,说要和他一同回去。袁承天一笑,说道:“傻孩子,咱们都是苦命人,何分彼此,不要推让了,快回去吧!好好休息。”宁儿见大哥这样说也不好坚持,便负了木柴下山去玉指峰玉壶宫六差。
袁承天适才忙了半天,汗水浸出,觉得心中有火,便解开棉袍散散热。他回头往下看,只见玉指峰在下,那玉虚宫在虚无飘渺的云海中,万丈阳光照耀在玉虚宫金顶之上,散出万道瑞光,让人心生敬畏,这真是神仙境地也,不二法天。他歇了一会儿,收回目光,转向这树林,又挥斧劈柴。忽地一声啸声传来,摄人心魄,让人心生惊怖。袁承天大惊,转头看见,只见一只雪豹正向他走来。
袁承天心中一惊,心中不住安慰自己千万不可以心惊,一定小心应付。
那雪豹渐渐奔起来,向着袁承天冲来。袁承天将手的板斧向那雪豹抛去。雪豹甩尾躲过,在地上划出一个长道。这下也划得不轻。袁承天趁机爬上身边那松树。雪豹见一击不成,吼叫一声又作势扑来。它用前爪抓住树木,往上爬动,动作竟是迅速已极。袁承天未曾想到这雪豹爬树这样了得,心中不禁大骇,只有往更高处攀爬。这只雪豹瞪着血红眼睛,看来它饿得不行,才拚命上树,似乎要志在必得。袁承天便手脚并用向更高处爬起。
这雪豹也是步步紧逼。这松树顶端枝条纤细,承重一个小孩尤可。这雪豹可是个体重二百斤,树枝乱颤。袁承天此时已爬到顶端树枝上,上下摇动,向下看万丈深渊,向上则是冰雪覆盖的刀削一般的峭壁,小鸟都难留足。雪豹看了一眼袁承天,忽地后腿一蹬,身子跃起,向他所在那松树枝扑去,它这是孤注一掷。可是终究差了半截,未能抓住树枝,身子向下坠去,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下面深谷传来,在四壁回荡。袁承天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向下溜去,不料脚踫到一枝回弹的松枝。将他直直向着那上方滑不留足的峭壁飞去。
这一下差点没把他吓死,身子眼见撞到积雪山壁,如果不出手,势必粉身碎骨。袁承天慌忙间抽出绑腿间的匕首,右手狠狠向冰雪插去,不料那冰雪轰隆塌了一块,峭壁间现出一个山洞,黑漆漆不见五指,而且阴气森森,让人感到肌肤生冷。
袁承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击之力竟将山壁撞塌,其实非是山壁不牢,而是山壁后是个山洞,只是经年累月的杂草树枝将其封住,加上大雪天下了大雪覆盖,远远看去与山体浑为一体,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这后面竟是个山洞。
袁承天稍停一片,让洞中秽气散出,才慢慢向里走。这时眼光可以适应这光线黑暗的洞。只见这山洞两壁光滑异常,显然之前是有人居住,用刀斧削平的——只是这人为什么要削平呢?
袁承天忽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栽倒。他稳住身形,用手一摸,冰冷生硬,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却要看看。这时才想起腰中的火折子,便取出来打亮。不亮则可,一亮直惊得他连连倒退。只见地上散落着一具骷髅,只见一个骷髅头滚在一旁,其它骨骼则散落其旁,衣服一见空气便瞬间成灰,先前洞未破空气不通尚可保持完整,现在却成灰末,其不远处还有一具瘦小的骨骼,是个女人的,头骨边还有金钗闪着光亮。袁承天心有不忍,将他们尸骨堆在一起,在洞中山石上刨了一坑,将其掩埋,又用手拍了拍山土,说道:“前辈,也不知道你生前怎样的仇人将你逼到此处伤害如此?人生也不过荣华富贵一场,生死谁能逃过,‘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全当漂流在异乡。”不知为什忽地袁承天想起书塾先生所念的这首诗,那时他并感受到什么切肤之痛;可是自从他随师父一路北来,但见道路市甸每有饿死的灾民,这才深切感受到生存不易!每个人的际遇不同,有人富贵有人穷,恶人荣华富贵一生,好人却一生穷困潦倒,饿死街头无人问?苍茫大地,那里是家?
外面的阳光直射进来,日头转南,正直直从上而下将这山洞照个通亮,一时间照得让人眼睛受不了。袁承天息了火折,这才发现地上一个楠木锦匣,并未上锁,是开着的,只见里面一本册子,册上字迹蒙了许的尘土。袁承天拿出,掸去尘土,只见册子上写着四个楷书字体“乾坤一指”。袁承天心中惊骇,因为在来这昆仑派的路上,师父便说起了昆仑派昔年的一件秘事:那是三十年前,昆仑派掌门人是林正眠道长,他是昆仑剑派不世出的武学奇材,将参商剑派改良成了气势直迫天下各个剑派的国殇剑法,在当年的武林盟主论剑,便有胜出的胜算,不料当场一位绰约如神仙的女孑打乱了这一切。她的出尘之态,肌肤如出水芙蓉,让当场众人惊呆,连这乾坤一指笑天下的林正眠道长也是怔怔出神,还是弟子偷偷扯了一下道袍,这林正眠道长才回过神来,面上一红,不觉心中自责,自己修道二十年,竟无法参破色既是空,无为正道,心存邪道,真是自愧不已。可是这女子的容颜也确实是个颠倒众生的不凡角色,任谁见了都想一亲芳泽,任谁也把持不住心猿意马,这也实在怪不得林正眠道长。
最终因为神不守舍的情况败给北溟剑派的林北海。林北海志得意满携夫人而去——也就是那位绰约如仙子的女子。林正眠暗自神伤,心想以林北海形状委琐,容貌平常怎娶得这天仙般的女子,这真是造化弄人,心中不忿,以至回至昆仑山无心练习功课,将自己的平生绝学英雄一指笑乾坤的乾坤一指,抛在一旁,无心练习。过不多日,他下山买草药,不意市集之上竟见到的林北海的夫人,只见她一个人踽踽独行,不见林北海。林正眠心下好奇,便尾随她到了一处破旧院落——这是一处久无人居的废宅,已经荒废很旧了,长草及腰,间有狐狸和野鼠在其中窜来跑去。这林夫人头罩面纱进了这废宅,在一座木头亭中坐下,唉声叹气,仿佛有无尽的怨悔。
林正眠窥伺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来到她身后,正了正衣冠,咳嗽一声,说道:“林夫人怎么一个人来此废宅不怕么?”林夫人转过窈窕的身姿,不无怨怅道:“′妾身与林北海已无瓜蔼,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山归山,水归水,我们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咦!林掌门你怎么在这?”林正眠不无尴尬笑道:“我今次下山买草药,市镇之间见到夫人一个人独行怕有歹人暗算,所以便中尾随保护。”林夫人嗤嗤笑道:“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好怕的”。林正眠无言以对。这时一阵风起吹开林夫人的面纱,只见先前妩媚如花的脸现如比凹凸不平,变得狰狞可怖,一双眼珠凸出,在黑暗中看来甚是骇人。
林正眠不觉噔噔后退,只觉脖颈处冷嗖嗖,甚感意外。林夫人见到林正眠的神态,不由仰天格格笑了起来,仿佛夜枭甚是惊人,她说道:“林掌门我已不是三年前武林盟主会上的林夫人——那个如花似玉的林夫人已死了,现在的林夫人是真正的林夫人,是浴火重生的林夫人!世人只知以前的林夫人绝代风华,颠倒众生的人物;而今我已不是那个林夫人,人人见到我这幅模样大约要厌恶之极,因为世人只爱外表美好的东西,所以我便戴上面纱,这样便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余生自己独自过,不在贪恋红尘。”林正眠忽道:“你为什么这样自苦,世间有人在等,你不给他机会?”林夫人苦道:“怎么会?以前也许会有,而今我人不人,鬼不鬼的相貌,任谁也不会喜欢!”林正眠大声道:“不会的,市俗的人也许有,可是还有不为外貌如惑的人,我……”他忽地住口说不下去。林夫人幽幽道:“我知道当年你一见倾心,那时的我万众注目,可是现下我们不行的,你是一派掌门,前途无量,我怎么可以连累你。”林正眠紧紧握住林夫人纤纤玉手道:“我不在乎!我可以辞去昆仑派掌门,与你远走天涯。”林夫人热泪盈眶,伏在林正眠肩头哭泣起来?自此而后林正眠辞去掌门之位,与这林夫人不知所踪。连同那震烁古今的乾坤一指的秘笈也不知所踪,昆仑派之所以每况愈下,与此有莫大关系。此后门人弟子遍寻海内外,总不见其踪迹和音讯,以为他们扬帆出海去了海外仙山,赵相承总以为憾事,如果昆仑派有了乾坤一指那么足以与武当一争高下,天下武林盟主之位那也是唾手可得,可是天下尽有不如人意的事。
袁承天心想:这具男人骨骼定是那位当年不知所踪的林正眠道长——也就是自己的师祖。这女人骨骼不用说便是那位曾经风华满天下的林夫人。唉最悲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可是这林师祖也是个性情中人,敢恨敢爱的人,比之那些畏畏缩缩,害怕声名有污的人强的多了,因为一个人爱过就不悔。可是世间有多少不如意的事,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世间尽多劳雁纷飞,正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袁承天将这《乾坤一指》秘笈拿起来,不易册中飘下一页纸张。他捡起来见上面是一个中年道人,神情肃然,左手剑诀,右手起剑;紧接着是挥剑前刺,依次而下,最后是收剑已毕。这定然是林师祖的国殇剑法。纸张中写有屈夫子的词《国殇》,这也是这套剑法名称由来。林正眠一生为复明反清事业,奈何响应者寥寥无几,因为天下多数人谁也不愿意舍身取义,虽有可是那能和清廷的八旗相抗衡,他也只有哀叹生不逢世,家国无望。可是他还是独创《国殇剑法》以传后人,不忘亡国之痛。谁想机缘巧合被袁承天撞见,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袁承天见日头转西,不觉已是午后,心想自己要回去了,不然师父可要着急了。他向这土堆磕了三个头,起身道:“师祖,你放心我会继承你的遗志,反清复明,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这时肚子不争气,咕噜噜作响,有些饥饿。他来到洞口往下望,觉得山壁光滑难以下去,不觉心头苦恼,又踅回来,无意间手肘碰到一块突出的山石,不觉有痛,山石竟向旁移动,露出一个洞口黑漆漆一路向下。却原来这山洞有秘道,否则再高的轻功也决难跃上这如刀削一般的峭壁。
袁承天一路而下,到了山洞出口,正是那密林。袁承天胡乱砍了些山柴负在肩头向玉虚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