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淋漓味足珍,
一般苦痛怨难伸。
设身处地闷心想,
谁可将刀割自身。
苏任启在南泉县的时候,已经打听到那里的食盐已经比洪州那边高出许多,往后的路途越往江南东道走其价格会越高。所以他嘱咐每个人在南泉县的时候都带些食盐在身上,防备路上用得着。
这是一条从江南西道南泉县经过大山通往江南东道的路。它不是官道,所以并不象管道那么宽,而且很少有人去修整它,看起来有些坑坑洼洼的。苏任启等人在上面走得很慢,好在今天天气已经放晴,在路上还不时遇见过往的商队。
本来从江州通往江南东道方向的官道,到了洪湖以后,是走水路到达江南东道的。这条线路肯定会好走许多,但是苏任启是来调查情况的,走这条路他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现问题。因为这是人家已经算计好了的,官匪勾结,消息早就在官道两边被封得死死的了。他们要查真相只能到山区里面去,到正在饱受苦难的百姓中去。
要说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都比较淳朴善良,那其实是屁话。人家本来就是因为躲避战乱才跑到那里躲起来的,而且人越少越偏僻的地方王法所具有的约束力就越弱。为了生存,原始的本能显露无疑,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抱团根本活不下去。苏任启看见这一路上几乎每个村落在村口都设有岗哨,他甚至怀疑这样的村庄一年到头是否有朝廷的官员或者衙役进去过。
这条商道所经过的村庄中,在地里干活的几乎都是妇女,生产力低下的时候光靠一亩三分地是养活不了一家人的。对于生活在山里的人们来说,大山本身就是个宝,有部分人上山采草药,有的去打猎,不光靠这两项也分流不了这么多的劳动力,所以在这条商道附近的村庄,有许多男子组成商队道外地贩货去了。苏任启相信在这附近,肯定有人在利益的驱使下跑走私的买卖。
在两百多里的商道上,苏任启等人骑马整整走了三天时间才来的到江南东道边境。在半路途中也有几个当地百姓自发形成的交易集市,当地人管它叫圩,其规模都非常之小。但是苏任启所要查的东西也慢慢在这样的边远地区显现出来。例如在江南西道与江南东交界的处有一个集市叫百汇圩的地方。那里每市斤食盐价格为一两银子,每斗米卖五两银子,这在中原是什么概念,在中原一两银子可以买四斤肉,就是说这里的盐比肉贵四倍。大米也是如此,中原十两银子够买一家五口一年的粮食,这在这里只够五天。用数据来比较的时候,让人很吃惊。价格就摆在那里,你还埋怨不得。
“小二哥,菜怎么这么淡?加盐。”在百汇圩吃饭的时候秦少英说道。
“对不住,客官盐价太贵,放多了菜贵没人吃,不涨价我们也赔不起,所以只能原价放少盐。”店小二道歉说道。
“可是没盐的菜也忒难吃了。”秦少英说道。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从这往东走,你会发现这里已经是最便宜的了,那边有许多人长期吃不上盐病的病死的死,那个惨我都没法跟您说。”店小二边说边摇头继续忙去了。
“元信哥,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前几天你叫我们每人带点盐,我心里还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呢。”秦少英说道。
“那是因为你不懂没盐吃的人对身体的伤害,刚才小二哥说的还只是一小部分,没盐吃引起的急病:可以令人头痛,精神失常,定向力障碍,供给失调,癫痫样发作,嗜睡与躁动交替出现,以至昏迷,不仅如此还能让人呕吐,血压增高,呼吸抑制,心跳变慢等。”苏任启说道。
“这么多,这么可怕?”秦少英说道。
“还差远了,长期缺盐慢性的表现有:疲倦,表情冷漠,恶心,食欲减退和皮下组织肿胀等表现,严重的时候出现头痛,嗜睡,神志错乱,谵妄等精神症状,甚至可以出现抽搐,昏迷甚至死亡。”苏任启说道。
“这么厉害,这些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秦少英说道。
上官箐和吴永纯没有说话的份,但是很认真地听苏任启讲。
“所以我选择走这条路,就要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大恶人,是怎么个恶法。”苏任启有说道。
“山里的百姓没钱买盐,没有盐吃就没有力气下地干活,干不了活就没有饭吃,横竖都是个死字,这个过几天你们就会看到了。”苏任启继续说道。
“这些人真可恨。”吴永纯说道。
“元信哥,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秦少英问道。
“还能怎么办,干掉他们,如果你够卖力,到时候我跟老于说说帮你讨小官当,哈哈,怎么样。”苏任启说道。
“真的?这个好,到时候风光回家,让我爹看看我在外头也做了光宗耀祖的事情,让别人看看我们这些江湖粗人的祖坟也冒青烟。”秦少英激动说道。
真如百汇圩吃饭的时候店小二说的,进入江南东道不过五十里地,当地卖的食盐已经五两银子每斤。作恶者在这里已经显露无疑,集市上冷冷清清,只有卖粮食和食盐的地方聚集一群打手。这就是人们常常说到的‘山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苏任启一行人谁都想冲上去打死他们,但是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从集市出来,苏任启等人又辗转了几个村落,若不是亲眼所见令人难以相信。村口大树下歪着几个有气无力的老人,有的人就直接坐在自己家门口,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任启前去打听消息的时候,都会送一点吃的和一些盐给人家。人家刚刚拿到盐就抓一点往嘴巴送,可见人家已经许久没有吃到食盐了。只要是送点盐给人家,人家就能跟你讲他祖宗十八代的事情。但是苏任启要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他要问的是:这里什么时候盐开始涨价,什么时候开始断货,村里是否有人参与。
不过山里的人少出门,有些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倒是有个老人家把他们自己村里的情况说得很详细。
“我们村去年初的时候还有五百余人,自从盐和米价越走越高了以后,村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现在不足三百人了。”老人说道。
“平日里在村头这边也还是有几个年轻人坐在这里的,但是这几天村里天天死人,现在还有人在里头办丧事。”老人又说道。
“我们老了已经没有力气,年轻人都去帮扛死人去了,我们村是这样,这附近的村庄哪个不一样。”老人继续说道。
“天天死人?”秦少英说道。
“是的公子,因为没有盐吃,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自己头上了,今天这场白事死的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一尸两命真惨啊。”老人说道。
“现在已经出现白发人送黑发鬼的事情,村里的小孩子们身体已经很虚了,只怕过一段时间孩子们都保不住,这老天什么时候才睁开眼睛。”老人家又感叹说道。
“什么,孩子们也保不住?”苏任启也吃惊说道。
“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拿钱去换盐了,现在没银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老人家说道。
“那就没有朝廷的人来管管?”苏任启问道。
“这里穷乡僻壤,百年都不会有个官来,但是听说三十里外的丹桥县,县老爷曾经是个好官,但是现在也跟他们同流合污了,就这样谁还管得了。”老人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