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晴,微风略凉。
事情已过去了三日,张燕宽的身体也恢复了许多,他站在太和宫前,站而入定,他想要靠修行来排解心中的恐惧。
万里无云,山间有雾,莺鸟戏树,飞燕筑巢,山色青青,有几处桃梨初开。心旷神怡,沁人心脾。
可这不足以排解恐惧,除非恐惧的事物消失。
当然,能排解恐惧的,还有愤怒和仇恨。
韦克林靠在墙角,小便失禁。
张影坤站在他面前,手里又没有杀人的刀子,脸上还挂着微笑,韦克林在怕什么呢?
“克林兄弟,知道是谁杀了你叔叔吗?”张影坤问道。
“不…不知道…”
“我告诉你,杀你叔叔的是丐帮帮主。”张影坤的脸很平静,他话说的很缓慢,似乎带着悲伤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动手杀你叔叔,但稍加推断,想必是你叔叔得罪了他,像屠齐雷那种地位的人自尊自大,其实杀了你叔叔,他也不怕什么,不过你很幸运,屠齐雷死了,有人给你报了仇。”
“我知道了,有人报仇了!”韦克林倒在地上直磕头“别杀我,别杀我,绕我一命,我求求你了,别杀我!”
“你怕什么呢?”张影坤的表情还是没有一丝变化“上山时让我背剑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狼狈啊,克林兄,别怕啊,屠齐雷死了,没人会杀你了。”
“真的?”韦克林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不会骗我吧。”
“我没有骗你。”张影坤道“放心吧,只要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就没事儿了,啊!”
“好好好,杀我叔叔的是屠齐雷,屠齐雷被疯僧杀死了。”韦克林连忙道“对吧,对吧,我没说错吧,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没错。”张影坤没再理他,吩咐了下人好生照料他,就离开了。
因此,他没能看到韦克林可怕的双眼,没有一丝恐惧,充斥着愤怒与仇恨,他在等待时机,他要复仇!
丛源独自一人把尸体推到乌鸦谷,尸体发出腐臭的气味,尤其是屠齐雷的尸体,臭不可闻,可没有办法,到了武当山,他丛源就是任人摆布的下人,谁叫掌权的是张氏父子呢。
他捏着鼻子把屠齐雷的尸体扔到了山崖边上,山风吹过,屠齐雷的头发被吹散开,丛源看见他的额头上隐隐约约有些痕迹,像给发配犯人刻的刺青。
丛源有一丝好奇,他仔细的看了看,尸体僵硬使得那个痕迹越发的清晰,他更加确定了,这个痕迹,就是给犯人的刺青,只不过用了药水,只留下了疤痕。
为什么?丐帮帮主曾经是朝廷的犯人?丛源心里犯着嘀咕,又翻起了屠齐雷的衣服,他突然对这个死人产生了兴趣,仿佛这个曾经的高手的尸体,是一座未知的宝藏,说不定他身上会有绝世武功呢。
虽然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但丛源不肯放弃变强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他忍着恶臭扒开了屠齐雷的衣服,尸体的腹部已经腐烂,血肉迷糊,还有冰冷的脓水。
他翻了他的上衣,并没有什么收获,他又看了看尸体的腹部,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总有一些地方和人的肉体有些差异,他咽了一口唾沫,把手伸到了腹部上面,在模糊的血肉中翻搅了半天,果然,在那之中,有些异样的东西,他把那东西拽了出来,那是一块被血染的通红的布,上面画着一张图,虽然被血染上了大部分,可丛源还是隐约看出了,这张图画的是武当的金顶!
金顶上标注着不同的字,大多都已看不清了,但所有字都被一条线连着,汇聚到了金顶上的某一点。
就是它了!丛源如获至宝,把那块布叠了几叠,藏在自己身上,使劲一登把屠齐雷丢下了山崖,他又接连把剩下的尸体丢了下去,一路飞奔回自己的宅子,将血布塞到了隐秘之处,他的情绪亢奋,就像学会飞翔的雏鸟,看着面前广阔的天空,想张开翅膀,与之一战。
叶影山躺在小罗的房间里,发着高烧,神志模糊,嘴里一直在嘟囔些难以理解的话,小罗看着他这样子,微微笑了笑,年轻的烦恼,其实是很甜蜜的,日后年纪大了,回忆起来,是一种值得品味的苦涩。
而自己呢,小罗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十分年轻,甚至有些俊俏,可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自己,面具之下,是那个丑陋陈旧的脸,而他已经摘不下那张面具,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那张脸,因为他会想起来,他曾经充满罪恶的回忆。
“小罗哥。”竺莫语刚刚能起床,她还是勉强支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因为她担心着他,更担心着那个他。“他什么时候会醒?”她很希望他醒来,她需要一个答案。
那个他在哪儿?
竺莫语渴望着昏迷的叶影山告诉他答案,但叶影山不知道答案,因为他在上山的路上,就晕倒了。
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柔弱的书生,他的身体也确实弱小,但他面前的小罗看得出来,他有一个坚强的灵魂。如果有人在等他,他不会让自己昏迷太久。
小罗回答道“他很快就会醒的。”
那个他在哪儿?
乌鸦谷的乌鸦闻到了尸体的气味,兴奋的呼啸着狂奔而去,漫天的鸦啼吵醒了昏睡的赵禹心。他睁开双眼,瞳孔里是无比骇人的画面,血红色的天空,不计其数的黑鸦在天空盘旋啼叫,周围阴风凛凛,回响着风号与鸦啼的山谷无比肃杀。
赵禹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剑,依旧是那令人安心的寒意。
“一把好剑。”疯僧盘坐在赵禹心身边,面色发青,汗流不止。
“你…到底…是什么人。”赵禹心只觉得身心斗被人重重的捶打过一般,哪怕是说句话,都让他感觉十分痛苦。
“我不是你的敌人。”疯僧道“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发疯的和尚,一旦发起疯来便会胡乱杀人。”
赵禹心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疯僧道:“我想给你看点东西,跟你讲些事情,总之,我是来帮你的。”
赵禹心道:“什么东西啊,什么事情。”
疯僧把手伸到怀里,掏出一物。“这是我要给你看的东西。”疯僧将那物摊在赵禹心面前,是一本书,书封上绘着一张棋盘,棋盘边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四个字“弈道剑谱”。
“真的在你的手上?你从哪里得来的?我师父....”
“你师父不是我杀的,这个剑谱我也不知道从何而来,记不得我什么时候发疯过后,身上便多了这件东西。”疯僧道“不过我可以肯定,那个给我剑谱的人,就是杀你师父的人。”
“我不能相信你。”赵禹心道。
“反正你又打不过我,信我总比不信好,还是乖乖听我说吧。”疯僧缓缓站起身来,“此地唤做乌鸦谷,几十年前,当时的天下第一剑客剑驴就死在此处,你看这漫天的乌鸦,它们的先祖,也许就吃过剑驴的尸体。”
赵禹心道:“那和你带我来此处有什么关系?”
“你仔细看看你手中的这把剑。”疯僧道“一点寒峰引出千刃,当它与敌剑交锋之时,敌人是一,而它是一支军队。剑尖就是军队的将军,那剑刃则是他手下的千军!”疯僧指点着漫天的乌鸦接着道
“曾经中原大地上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他们的名号就这漫天的漆黑一样。那支军队的首领,就是这把剑的上一任主人。这把剑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一招,有千种变化。
因此,做它的主人需要拥有极高的武学悟性,在凡人手中,它甚至就是一条废铁,而在真正能驾驭它的人手里,它就是一把绝世神兵。”
“那它选我真的错误,我的剑术只能算是三流。”赵禹心道“它在我手里可能只比废铁强点。”
“不会的,这把剑的选择不会有错。”疯僧道“而且,它的厉害不仅如此,剑柄上那颗宝石不是个简单的装饰,传说它产自西域,是一颗魔石,若是不小心与它对视,会产生轻微的幻觉,而在高手交锋的过程中一刻的走神都会左右胜败,更何况那轻微的幻觉。”
“只是传说罢了。”
“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在交锋中与它直视过的人,还没有活下来的。”疯僧反问道“以你的武功怎么可能是龙沛的对手?更何况你与他交手时还身负重伤,你难道不感觉奇怪吗?”
“这......”疯僧的这一番话令赵禹心无言以对,因为事实就是他说的那样,龙沛当时完全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死他,但在血雨之中,完全占据优势的龙沛却被自己所杀,这本是不可能的事,莫非这把剑真的有这种魔力?
“拥有这把剑的人原本可以纵横天下,但可以,它却有个天生的克星,限制了这把剑的极限。”疯僧道。
“是什么?”
“就是这本《弈道剑谱》。”疯僧道
“这本剑谱,自身只能算是二流的武功。但正巧它的特性完全克制那把剑的特性。
弈道弈棋也是弈千军,这把剑和弈道者对决,就好比把这支军队强行置于棋盘之上,与另一只军队对决,任它有千种变化,弈道之中也有破解的办法。
习得弈道剑谱之人招数思维缜密,难寻破绽,最主要的是,这本剑谱的精髓,那就是要求弈道者对于对决有着绝对的专注。”疯僧把《弈道剑谱》拿到自己面前继续道
“这把剑的招数被困于弈道,那块奇怪的石头的魔力对于专注于对决的弈道者也毫无办法。所以,这本剑谱就是这把剑的克星。”
赵禹心沉默不语,这把剑与弈道剑谱的关系使他终于发觉,在他师父死后,他所接触到的事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来师父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他隐隐的预料到,以后会有更多的大事等着他。
这时,只见疯僧咬破大拇指,把鲜血抹在了《弈道剑谱》之上,他把那本书往天上一丢,霎时间,成群结队的乌鸦蜂拥而至,眨眼之间,书就被乌鸦撕的粉碎。
赵禹心看着满天飞落的书屑,他知道自己原本的人生,就像这本剑谱一样,被撕的粉碎。
“那本给我剑谱的人必定留了抄本,你不用担心。”疯僧道“今天我带你来这里,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赵禹心道。
“我要让你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疯僧道。“让你以后行走江湖最少也可以自保。”
“你看来犯疯病了,说疯话吧。”赵禹心道“我的剑术早就荒废了,哪怕那把剑真的那么神,我也没法真正的驾驭它,再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哈哈哈哈哈哈!”疯僧发疯了似的大笑道“我帮你有我自己的打算,你当我疯了也好。”他又指了指天上的鸦群“注意看!”只见他双脚点地,跃上半空,乌鸦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都疯扑了过来,疯僧左拦又挡,鸦群也变换着攻击着疯僧。
赵禹心仔细的观察着天上的鸦群,慢慢的他发现,鸦群的每一次进攻都十分有章法,他们每一次进攻都有在阵前的先锋,而在先锋带头冲锋的同时,队中的其他乌鸦,也在阵翼攻击着疯僧,每一次进攻失败,鸦群都没有一哄而散,而是是迅速变阵,并且在此期间,没有间断的进攻着疯僧。
“这……”赵禹心豁然开朗,剑尖就是带头的先锋,剑身上的千刃便是先锋身后不停进攻的鸦群,疯僧的行为,正是为了给赵禹心展示禹心剑的要领。赵禹心把禹心剑握在手中,将剑舞动如同鸦群一般,一招变一招,一招变两招,一剑比一剑快,招数越变越多,变十招,变二十招,变一百招。
疯僧见赵禹心舞起了剑,便知道,赵禹心明白了自己想告诉他的事情,心里道:“这把剑果没选错主人,真是天才。”他一运作真气,把乌鸦振开,落到地面。
“可惜这还不够!还不够!”疯僧心道,他跃到赵禹心身边,他以掌为刀,与赵禹心的剑战在一处,赵禹心虽有些诧异,手中的剑却没有半点减慢,但两人交锋不到十合,疯僧便擒住了赵禹心的剑,剑刃割开疯僧的掌心,血顺着刃间的缝隙流遍了禹心剑,这把剑瞬间变得赤红。
因为疯僧中了唐门的毒,所以他的血,有股刺鼻的腐臭味,而乌鸦们闻到了这味道,瞬间就扑向了二人,疯僧运作真气,将乌鸦驱散,群鸦见疯僧不好惹,便掉转矛头扑向充满血味的禹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