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铭多年前的家在河北,家里做古董生意,父亲怀瑾握瑜在家乡颇有威望,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外祖父更是朝中大儒的弟子,家境殷实。
记得失去家的那一天,八岁的赵修铭正在家院子玩耍,父亲在一旁焦急的等待屋内正在生产的妻子的消息,这时下人突然从屋院外闯了进来,对着父亲耳语几句。
赵修铭年纪虽小,却深深记住了父亲当时的表情,那种因情绪突然变化发生的的扭曲十分骇人,他急匆匆的跟着下人冲出了院子,之后,赵修铭今生就再没机会见到父亲了。
在弟弟发出人生中第一次啼哭之时,院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响,院子里又冲进一个人,此人身高不高,外貌平常,冲进来时速度虽快,但却气息均匀,并不慌张。
此人冲到赵修铭面前,一把将他抗在肩上,纵身窜上院墙翻墙而走,赵修铭趴在那人的肩上,看到数十官军冲进自家院子,自家屋内又跳出一个人,用布蒙着脸,怀中藏着一个婴儿,一人一剑杀出重围从正门夺路而逃,有几个骑马的士兵纵马追击,剩下的士兵冲进他们家屋子,有的士兵举起了火把,准备放火。这时,背着赵修铭的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要看。”
血色的剑刺向疯僧的双眼,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向后一跃,群鸦哀啼,失去家的那天,乌鸦也在自家上空盘旋不止。
赵禹心已和群鸦博弈足有半日,疯僧也时不时与自己过招,自己身上早已伤痕累累,气力衰弱,乌鸦们也精疲力尽,双方的体力都不止了,现在只是毅力的对决。
疯僧也累了,肚子有些饿,他坐在地上稍作歇息,缓过乏来,一个人偷偷溜上了武当山,偷了数十个馒头,还偷了数个碗,回到乌鸦谷自己先一顿吃喝,躺在地上打起盹来,他咪咪着眼睛,中暗器的地方隐隐作痛,毒在他经络钟游走,想睡着委实也不太可能,索性继续想想当年的事情。
那是他懵懵懂懂的听救他命的人说,因为外祖父的老师惹怒了皇帝,被诛了十族,案发时自己家并没有受什么牵连,原本以为可以躲过一劫,不想有人在朝堂上告密,这才引来官兵对自己家追杀。
那一天,他的父母家人,除了他和他刚出生的弟弟,全部遇难。救命恩人说,他们家之所以会被上告,是因为他们父亲帮了个不该帮的人,那人的仇家怀恨在心,更兼仇家在朝堂上颇有威势,便报复了自己家。
“那个被你父亲所救的人,是我的朋友。”救命恩人说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竹简,道“多年后你若见到一个使用一把以乌鸦做柄的剑的人,就把这个竹简上面写的告诉他,那人就是的亲生弟弟。”
疯僧眯了半天,从地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鸦群与赵禹心之间,一掌轰散鸦群,乌鸦早就累的不行,哪里禁得住这一掌,全都坠落到地上,赵禹心早就筋疲力竭,只有意志撑着他和鸦群博弈,鸦群一散,他也支撑不住,险些倒在地上,疯僧见状一把搀扶住他,把他拉到一旁,让他靠着石头歇息。
疯僧到旁小溪接了几碗清水给赵禹心喂了下去,赵禹心慢慢缓了过来,又被疯僧喂了几个馒头,体力恢复了不少。
“赵禹心你要认真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疯僧认真道“这几句话就是这把剑的精髓。”
疯僧还记得救命恩人把竹简递向自己时,自己还识字不多,要是那字在多些,自己未必能全认得。
赵修铭接过竹简,打开,念道:
“神剑无鞘,天地为衣,
一剑千剑,一招千变,
失神者死,饮血即杀。
人行万里,以眼观心,
鸦飞万里,血石为眼,
孤鸦单形,群鸦万形,
天下剑诀,鸦象即得。”
“这就是这把剑的剑诀。”疯僧道“切记于心中。”
“这...”赵禹心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修铭啊,你要记住。日后你们兄弟相见,不要告诉你弟弟你二人的关系。”救命恩人道。
“为什么?”
“你家的仇家虽然在明,但。”救命恩人顿了顿“我和你父亲,还有你父亲所救的那个朋友的敌人,却在暗处,他们盯着你弟弟的那把剑,你必须在暗处,保护好你弟弟,也保护好你自己。”
赵修铭年纪尚小,根本不明白救命恩人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看到他双眼迷离,救命恩人叹了一口气,道
“若是不能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就把我今日同你讲的背到心里,等你什么时候长大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赵修铭把这些话一直深深记在心里,后来救命恩人把他送到了少林寺,他被收做了个沙弥,被父亲的另一个朋友,一个种菜的老沙弥照料着。再后来,老沙弥弥留之际,将自己深藏多年的神功传授给了赵修铭。
因为这个神功老沙弥藏了一辈子,所有人都认为这神功是小沙弥碰巧学会的,从赵修铭练成那神功开始,他就不在是赵修铭了,他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疯僧,行走人世的阿修罗。直到那个竺家被他杀光的夜晚,他见到那把剑,那个人,他的亲生弟弟,赵禹心。
“我只是个疯了个和尚罢了,我是受人之托,将这些话告诉你。”疯僧道“或许只是我的妄想,这些话也许是我瞎编了,但你信总比你不信好。”
“怪不得这剑诀和你之前说的意思差不多。”赵禹心道“看来是在胡诌,只不过这最后一句有点扯大了吧,若是有这把剑天下剑诀都能晓得,那岂不是除了面对《弈道剑谱》当真就天下无敌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想的,我毕竟是个疯子,你若不能理解,就当做我这些话是代别人告诉你的吧。”疯僧笑到“毕竟你现在一无所靠,不如相信我说的,瞎练一通,没准就和我这个疯子一般厉害了呢。”
“哈哈哈,也的确是这么回事。”赵禹心舒展舒展了筋骨,一跃而起,提起禹心剑“那就继续练吧,来吧。”
“好!”疯僧道“不过,你不能再和我一起练了。”
“为什么?”赵禹心问道。
“我这身上还中着剧毒呢!”疯僧道“我若不去寻解药,我不就要死了吗。”
“那你能去哪儿里寻解药?”赵禹心道“唐门的毒,只有唐门能解,此去巴蜀千里之遥,更兼道路凶险,你武功再强,身体也撑不到你到蜀中那时候吧。”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疯僧道“解药虽然不会自己送上门来,也不需要我去巴蜀去拿。”
“什么意思?”赵禹心想要追问,疯僧却摆了摆手。
“你不必再问我了,你我二人以后或许也见不到几面了。”疯僧道“我的疯病貌似也好了些,以后可能大概不会胡乱杀人了,不过一切都是大概。”
“是吗?”赵禹心道“但我总觉得你现在肯定不疯,你肯定知道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
“有些事情,不知道总比知道好。知道的秘密越多,惦记你的人越多,生活就会变得麻烦。”疯僧道。
“是吗....?”赵禹心缓缓道,他赵禹心倒是知道的不多,不过惦记他的人却不少。
“等你什么时候,一剑可以挑落这一群乌鸦的时候,你的剑术就大成了。”疯僧道“到时候,虽说你不能纵横天下,但在剑术方面,江湖上就鲜有能和你匹敌的了。”
“这......”赵禹心不禁苦笑,手腕也附和着酸痛了一下。
“不要轻易相信他人。”疯僧道“忘记旧的人,结交新的值得信赖的朋友。”
赵修铭站起身来,伸出双手,他想抱一抱赵禹心,却觉得有些唐突,只是把双手放在赵禹心的双肩上,道“保重吧,赵禹心。”
“保重,疯僧。”赵禹心道“你可有名字?”
“我.....”赵修铭沉吟道“我叫修铭。”
赵修铭转身刚想走却忍不住回头问道“吃喝你自己有办法解决吗?”
“都到这种境地了,我也可以做梁上君子。”赵禹心笑道。
“哦。”赵修铭回应着“那保重啊。”
“保重。”
天色渐渐晚,乌鸦谷里恍恍惚惚走出来个光头,泪水从他的眼角奔涌而出,单薄的身躯看起来弱不禁风。
他有时哭有时笑,笑自己自从八岁失去那个家之后,时隔二十来年,第一次拥有亲人,哭自己,不能和唯一的亲人相认,笑自己总算摆脱了那部《障月密经》的诅咒从疯癫中走出来,哭自己,以后也要继续装疯卖傻下去,笑自己终于可以保护弟弟,哭自己兄弟二人悲惨的命运,千鸦呼号,伴着剑客出招的声音,他忍着疼痛勉强的睡了一觉。
次日,天气晴朗,万物生机勃勃。
赵修铭从地上费力的爬了起来,体内的毒又重了一分,他必须去找解药,否则在挨两天,自己就站不起来了。
巴蜀与武当有千里之遥,人行走要费许多时日,消息这种东西传播自然也要很久,数十天前,赵修铭在唐辰接到张氏父子邀请离开之后,就在巴蜀地区散布唐辰死于非命的流言,同样他也同样掐算准了时间,分别在江南和“三剑仙”居住之地散布屠齐雷与公羿被杀的消息,等唐门,丐帮,及剩下“二剑仙”得到这些假消息赶到武当的时候,差不多这些假消息也成真了,这些人必然要武当讨要个说法。
看来这一次,武当山张氏父子是难逃一劫,而他赵修铭也可以去找唐门的人讨要解药,但是至于怎么要,他倒是没有想好,不过等找到了人自然就有主意了。
这一天,武当山下聚集着千余人,正是丐帮,唐门,人群之中还有“二剑仙”,这些人气势汹汹,武当山门之前,又有大队的武当弟子持剑而立,双方剑拔弩张,空气十分紧张。
“张燕宽老匹夫快出来受死!!”人群之中传出一声暴喝,有一汉子身高九尺,浑身皮肤炭黑,缠着一身素白色的绸子,背负重剑,面貌凶恶,龇牙咧嘴。此人是丐帮江南的几大坛主之一,姓洪名为万马,是屠齐雷的结拜兄弟,武功高强,好勇斗狠。得知屠齐雷遇害之后,他第一个带队飞奔武当山,他的队伍皆披麻戴孝,各个杀气腾腾。
“出来!张燕宽出来!”他的部下也一齐鼓噪。
“洪坛主,老夫在此。”张燕宽握着宝剑,缓缓从武当弟子中走了出来,他虽面不改色,心里却早就怕的不行,但他现在代掌武当,当头的怎么敢先表现出胆怯。“坛主,为何那么大的火气,息怒息怒。”
“他女马的。”洪万马咬碎钢牙,拽出大剑就往前冲“你们武当谋害了我大哥,还跟我在这废话,受死吧老匹夫!”
这一团带雪的黑炭抡着大剑就往张燕宽身上砍,张燕宽见来的凶,便没有硬接,扭开身子躲过一剑,一剑砍空,洪万马横着又抡了过来,张燕宽往后一纵又躲了过去,洪万马呜呀呀的冲上来又砍将下来,张燕宽闪身一躲,这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这人的怒火一旦上头,无论刚才有多害怕,这时也顾不得了。
“洪万马,我敬你一声叫你一声洪坛主,谁不知道你是个响马出身,一个贼人还能当上丐帮坛主,今天我张燕宽就教育教育你这个无赖!”说着话,张燕宽纵身跃起,照着洪万马手腕就是一脚,洪万马剑重,剑砍出去收回来费劲,手腕这一下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剑也撒了手,疼的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你这样的武艺也能做丐帮坛主,真是笑话。”张燕宽脸色一黑,拔出自己的名剑火精,顺势就要劈,洪万马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殒命此地,说时迟那时快,丐帮众人中冲出一老翁,扶住了张燕宽的手腕。
“张大侠,切莫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