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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再度打开那一刻,许子远就已明白。

他也早该想到!

看着站在眼前,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许海青,许子远紧绷的脸终于自嘲一笑。

他畅快地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

许海青注视着他说:“可惜你现在才想到。”

许子远闻言笑容一滞,随即颓丧地轻轻摇头:“是呀,可惜我现在才知道你根本没有出城。”

许海青目光森冷:“因为你本就不该轻信一个打更的。”

许子远抬起头,甚至怪异地露出微笑:“所以我已经输了。”

许海青点头:“你输的不冤。”

许子远视线移向站在一旁的铁马:“毕竟有他帮你。”

许海青突然沉默,许子远则很能理解。

因为许海青已赢得活的权力,而自己已输到必须死的境地。

所以许子远明白,许海青没必要回答,更没必要嘲讽。

毕竟历史里的败者无论输的再怎么漂亮,也不过是史官笔下的一页浮华。

于是许子远接受了现实,语气惆怅地问:“你们接下来要对我做什么?”

铁马嗓音温和地说:“你会死。”

这是必然的结果。

但许子远不惊讶,只是好奇:“怎么死?”

铁马看着他:“很痛苦,而且你死后,你的尸身也不能荣归故里。”

这句话令许子远面目狰狞,他瞪着铁马:“你打算将我抛尸荒野?”

“我没有这个打算,但。”铁马看向鬼医,“这位先生会将你的血肉、脸皮,统统换到另一个人身上。”

许子远愣了愣,随即忽然大笑,笑了一阵才目绽异彩地端详着鬼医。

他平静地说:“这位想必就是江湖中素有脱胎换骨之说的鬼医先生。”

鬼医也平静地回答:“殿下谬赞,皆是虚名。”

许子远目光一动,看向铁马:“你打算狸猫换太子,让另一个人变成我。”

铁马点头:“殿下猜的不错。”

许子远最终看向许海青,眸子微眯:“那另一个人就是你。”

他的眸光充斥着无尽怨恨,盯着许海青仿佛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惜许海青微微摇头:“不是我。”

许子远略感讶异:“哦?”

铁马侧身示意:“是他。”

许子远听着话音看过去,一脸微笑的店小二也看过来。

二人对视之间,气氛一时静的可怕。

许子远缓缓地点着头,口齿缓慢地吐字:“原来是这样……”

这句话的余音在密不透风的柴房里回荡,之后便响起许子远压抑的笑声。

他轻轻地笑着,坐在冰冷的地上,像是一个人生失意,尝尽人世间人情冷暖的可怜人,笑的越来越疯癫。

而他面前的四人则像四尊泥像,无动于衷地在阴影里围视着他。

可只待许子远笑声一止,他猛地站起来就是一声怒吼:“你们这群狗娘养的算计我!!!”

他已怒不可遏地握紧拳,想打,但拳头颤抖地打不出!

他想吼,大声的吼,大声的骂,想撒泼打滚,发疯发狂,把一肚子憋屈的火和暴躁统统发泄出来,可却发现自己不知该骂什么!

所以他只能睁着无比怨恨的眼神,瞪着眼前的四人。

毕竟除此之外他已无能为力,已山穷水尽,唯一能做的就是悔恨自己的无能,在心中咒骂自己在这场夺嫡之争中仅仅棋差一招!

可他这一场输的是何等的不甘心!

想到这一切,许子远颓丧地退了一步,身子几乎要站不稳堪堪定住,而后抬头仰望着暗无天日的木梁。

他仰着头凄凉一笑,虚弱地说:“动手吧。”

他的话已说尽。

门已紧闭。

屋内静如坟冢。

屋外的院子还在下雪。

游龙帮的四名护卫还是站在门口守护,故渊则时刻站在许海青的背后。

许海青和铁马在栅栏处并肩而立,望着巷道里两个背着小包的书童嬉笑走远,聆听着临近夜幕民舍里夫妻的闲言碎语。

二人久久无言以对。

许久,许海青开口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挟天子令诸侯的大人物。”

铁马撑着伞背对着人:“许海青,你以为这就是我的目的?”

许海青看向他:“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铁马侧身回视,面上笑意一贯谦和。

而许海青倒觉得他是在谦虚,于是问:“如果不是,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铁马嘴角浅浅一笑:“许海青,你有没有想过,我不过是区区一介江湖客,虽然是一帮之主,可管得了一个帮派,但不一定管得了一个国家。”

这一点许海青倒还真没想过,可他更疑惑:“你既然管不了,那这个国家怎么办?”

铁马闻听此言愈发觉得许海青有趣,所以他就生了逗弄的兴趣:“还能怎么办,就任他死活呗。”

许海青顿时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铁马却笑的更放肆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不靠谱?”

许海青看出他在戏弄自己,就说:“这句话就非常不靠谱。”

铁马笑吟吟地说:“所以挟天子令诸侯这种事,我做不了。”

许海青认真地说:“那你做不了总不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傀儡来当这个皇帝。”

“傀儡?呵呵,你错了。”铁马看了许海青一眼,旋即再度回视阑珊外的飘雪,“店小二虽然干的是茶楼跑堂杂活,可每天晚上都要听先生给他讲四书五经,帝王之术的讲义。”

许海青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原来你早就在培养他当一个帝王。”

“不然把整个南国交给我?我可不行。”铁马踏着雪迈出几步,语调懒散地说,“我这人既不懂赚钱,也不懂守家业,唯独会的就是混吃等死。走。陪我走两步。”

他在伞下偏了偏头,示意许海青跟上。

许海青只能跟着,故渊也只能跟上。

三人走在狭窄无人的小巷里,许海青调侃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铁马笑着迈步,听不出对方的埋汰,反倒洋洋得意地承认:“那是。”

许海青苦笑,与铁马并排走着也生出感慨:“没想到,一个国家最后会落在一个店小二手里。真不知……结果是好是坏。”

铁马目视前方说:“怎么。难不成你不放心?”

许海青说了句实在话:“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铁马笑了笑,但笑容渐渐褪去:“其实我也不放心。”

许海青看向他,静静等着下文。

而铁马缓缓踏步,也缓缓地说出心里话:“人生在市井小地方,见识就难免浅薄。小二有志向,肯下苦心,可我知道他是被逼无奈。”

许海青感同身受地回答:“我何尝不是。”

巷子已到尽头,三人只好转向通往大街的小道。

“你不同。”铁马沉稳地迈着步子,“你没经历过江湖,也不懂江湖。”

许海青反问:“你懂?”

铁马停下脚步,抬了抬下巴说:“这就是江湖。”

许海青也停下,顺着铁马的目光望向人满为患的大街。

冬夜的飘雪纷纷下着,大街上贩夫走卒在叫卖的吆喝声里喊红了脖子,妇人们牵着孩子在购置年货,热闹景象仅是一眼便是繁华。

“江湖不止打打杀杀,还有柴米油盐。”铁马远眺朦胧灯火,在五味杂陈的烟火气里告诉许海青,“人出生便是在江湖,世道乱,谋生得有手段。做买卖、打小工、砖瓦木匠,包括习武杀人都是为了活命。”

许海青默默听着,静静看着。

“你再看。那。”铁马抬手一指,市井之上雕梁画栋,酒肆高楼,“活在那里的人不懂江湖,他们没底下的人命苦,才子肚子里的墨水是写在纸,佳人的笑是画在画里。所以你说你懂江湖,却从未走进江湖。”

许海青望着窗中剪影,男人高举酒樽谈笑生风,女人柔指纤纤掩唇媚笑,上下一比较,可谓下似泥潭,上如云间。

所以铁马侧头看向许海青,并淡淡地告诉他:“在这样的江湖里,你我都身不由己,又怎么当得起挟天子令诸侯的大人物?”

许海青久久沉默,眼帘里一辆马车驶过,卷起千堆雪,惹来骂声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明白了。”

铁马闻言就默默地笑起来,而后侧首望着方才掠过的马车,萧索地叹了口哀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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