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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论这一刀此刻是出还是不出,恐怕对于铁马已经无关紧要了。

毕竟作为一名刀客,在面对的敌人的时刻,他出刀的理由就极其重要!

而身为一名刀客那就必然懂得,一把刀出鞘之后!

——在那瞬间!

——生死刹那!

那一刀其本身的力量、速度、角度、气势,统统取决于持刀者本身的杀念和心中出刀的理由!

就好比此时此刻,在目睹游龙帮兄弟们的自尽,甘心以死认错的林贵人展现出的骨气,这一切都已足够铁马将蕴藏刀鞘中的戾气汇聚并且推送到巅峰之境!

所以他一旦出刀,这将是充满怨念的一刀,充满仇恨的一刀,宣泄怒火的一刀!

纯粹的一刀!

可是变故突如其来!

草上飞作为铁马的朋友临阵背叛。

他现在已站到一丈八的身边,也站在了铁马的对立面。

所以这一刻铁马的杀气已经动摇,他的怒火也恍如被一盆冷水淋了个当头。

那么他又如何出刀,纵然强硬出刀,那是该先向一丈八复仇,还是该先斩断他和草上飞的友谊?

于是铁马露出勉强的苍白微笑,对草上飞说:“真是可惜了我们朋友一场。”

这番话很真挚,但不令草上飞觉得愧疚!

他反倒显得一脸无所谓。

只听他说:“的确可惜,只是这个道理从你步入街头的那一天就已经明白。街巷里的混混就像墙头草,风往哪吹就往哪边倒。”

铁马面上已无血色,握着刀柄的手也在微不可查地颤抖。这一切都被紫竹看在眼里,她明白铁马已经陷入纠结,就如同那风雷雾雨的桥上。

他与鬼医的那一场对决。

紫竹忽然拉住铁马的衣袖一角,劝解说:“施主,这一刀你其实可以不必出。”

铁马看向她疑虑地蹙眉:“不必出?”

紫竹点头,耐心地解释说:“刀可出鞘,亦可入鞘。你何不放弃执念退这一步,舍弃这份执着——”

“可是这一刀他若不出,他的兄弟们就将死的毫无价值。”一丈八高声打断,娃娃脸庞狞笑如鬼,“况且他不出这一刀,他的一生都将再也拔不出这把曾经睥睨天下的刀。”

“可是你死我活的意义是什么,结果是什么?”紫竹不解地放声追问!

“是死!”

一丈八兴奋地宣告答案!

“不错,只有死。死亡的意义,绝不比活着的意义要小。”草上飞漠然地注视紫竹,像是变了一个人告诉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尼姑,“人在江湖的意义,追求的结果,就是有意义的去死。”

一丈八当即暴躁难耐地大喊:“所以铁马必须出这一刀!”

话语声如骤起的无情冬风,喧嚣的吹拂着尘埃漫天飘摇。

天地一片森严。

阴云缓慢地推着阴暗天幕笼罩西京古城。

遍布岁月痕迹的斑驳青石地已显质朴深沉,人影绰绰的街巷已寂静无声,漆黑的黑巾,手中倒映的利刃寒芒,以及充斥在压抑空气中的焦躁杀气。

所有的一切都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三人站立在风中。

风愈发盛!

杀意愈发浓!

死斗一触即发!

而率先开口的正是一丈八!

他高声说:“我能活到今天,不是因为我顽强,也不是因为我不怕死!我活到今天,唯一的原因是仇恨,是复仇!”

铁马抬眸凝视着他,面上的笑意恍如褪色的绸缎,变得干涩,冰冷。

他缓声说:“如今我的目的和你相同,我必出刀。”

草上飞五指一动,一抹悄无声息的暗芒亮出。

他把玩着手中那柄短促飞刀,注视着铁马笃定说:“可你出刀,我也会出刀。”

铁马无言地看向他,面无表情,握着伞。

可他的手已稳如磐石!

——轰!

炸裂声骤起,只见一丈八大脚踏碎青石地震起碎石,身子一拔如振翅的飞鸟直冲天际。

在阴沉天空之上,他的身影急速缩小,并且在坠落之际迅速放大。

同样还有砸下的千斤铁锤!

可铁马眯昂首眯眼细看极其敏锐,在瞅准时机侧步一让,近在咫尺的空地猛地炸起碎石烟尘,而抬眸刹那就见一丈八野蛮撕扯开烟尘。

拔锤一甩!

但铁马反应何其灵敏,只见他抬腿一扫竟踢开铁锤,紧接旋着身握着伞,双腿迅敏交接有序,身躯一个回旋就骤然横扫开了人!

——砰地一声骤响!

一丈八如岩石般倒飞横冲,轰地一声猛地撞在街屋墙之中。

土石松懈抖落,土墙凹陷。

弥漫烟尘中一丈八自残破墙壁中挣扎走出,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胸口尘土。

“想不到铁帮主脚上功夫倒也是颇为了得。”一丈八看似无碍,笑意更加狰狞,“那且让我来试试你手上的功夫!”

他说完拔起千斤锤身子突然后仰,单腿一翘单手举着铁锤拉到身后积蓄力量,旋即腰腹肌肉绷紧就猛然发力!

甩出铁锤!

势若奔腾的铁锤嗖地一下划过空气发出昏沉嗡鸣,倒映在铁马专注的瞳孔中由小变大。

但就见他不退不让抬腿一踹,长靴精准踹中千斤锤正中的瞬间发力一推。

可一丈八已至身前!

那只不过孩童大小却遍布老茧的手稳稳抓住锤柄,双手交接转动铁锤如调动急骤狂风,在身体周遭急速舞动就拦腰扫去!

这是大开大合的一击,蕴含巧劲更结合四两拨千斤之精髓!

可即便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击,铁马却犹如怪物般以快若游龙的速度旋身回避,并在旋身之余以拇指推动了刀柄!

那握刀的手终于动了!

深藏刀鞘的名刀醉里在沉浸许久的杀气与戾气中骤然出鞘!

只见铁马在旋身一转的刹那,在一丈八破绽大开的刹那,他高举寒刀醉里。

顺势一斩!

——噌!

一道出现不过片刻就如流光般消逝的刀光一纵而逝。

全场寂静。

无数眼珠瞪着方才那刀光出现的方向,看着场中呆若木鸡的一丈八,以及面无表情的铁马。

——咔嚓。

刀已入鞘。

一丈八保持着横扫的姿势握着千斤锤。

可锤柄尽头那锤头已不见!

所有人不解更疑惑,他们在疑惑千斤锤的锤头哪去了。

可几乎在所有人始料不及的瞬间,就听以一丈八为中心的左右两侧街道发出轰鸣巨响!

所有人纷纷各自看向两侧,才发现两侧的房屋不知为何突然倒塌。

而等烟尘散去,才堪堪现出两个仅有一半的千斤锤头‘震岳。’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千斤锤是被劈开了!

但众人更不解,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

因为铁马这一刀是当头劈下,砍中千斤锤即便将其一切为二,那锤头理当落地,而不是飞向两侧,且更恐怖的力量砸塌房子!

一众江湖侠客迷茫,可一丈八却很清楚。

他瞪着铁马说:“你这一刀强的不是力量,而是强在戾气与杀气。”

铁马平静地回答:“你懂。”

一丈八昂首看着他,可嘴唇颤抖,瞪起的眼睛竟流出了眼泪。

他强忍哽咽说:“如果不是滔天的杀气和戾气,千斤锤又何以比我使出的力量更强,何以被你的刀气震开砸塌房子!”

他的泪已流下,低着头,眼中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看着脚下喃喃自语。

“如果这一刀落在我身上,我……必死无疑!”

他的眼中是脚下,可脚下的青石地已多出一道深深的刀痕,犹如深不见底的山涧,他恍如就站在崖岸边缘,一步迈出,便是深渊。

可一丈八已没有胆气迈步,他反而是颓废地跪坐在地上,情不自禁的哽咽了起来。

原来他还是被铁马这一刀的杀意所击败了。

原来他已意识到自己是怕死的,是明白的,也在这一刻醒悟自己才是自己最看不起的那个懦夫。

而不是一个倔强、有骨气的人!

所以他害怕死亡,流下了懊悔的眼泪。

只是在这个江湖里,这个世间,有多少人也如他这般追求着骄傲的死亡,蔑视着死亡,嘲笑着死亡?

结果到了最后,到了死亡近在咫尺,来到眼前时,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又多么渴望活着。

这便是自大的人永不改变的无知,谁也帮不了,教不了。

只有天能告诉他!

所以他输了,不过他没有丢掉命,丢的,只是生而为男子汉的勇气。

只是他虽然输了,可铁马未必就是赢了。

因为铁马虽然以这一刀赢下了一丈八,可他却输掉了坚信的友谊。

血,滴下。

铁马胸口插着一柄锐利的飞刀。

他顺着飞刀出手的方向望去。

看到保持着脱手姿势,一脸懒散笑意的草上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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