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乾因为疆域大,所以有五个分国。
居中的是正统的朝廷,其余四个分国环绕四周。这四个分国的主人都称为国主,只有中央朝廷的主人才叫皇帝。
大乾南方分国的名号叫乾庆国,都城叫天倾府。
自从大乾灭儒开始,儒生们就彻底丧失了前路。原本大乾还是有科举的,但是随着国教的盛行,最后连科举都停了。
有个举子叫司徒安辰,原本他是进京赶考,却赶上了科举被废除,最后连返乡的盘缠也凑不齐了,无奈之下只好寄居在天倾府西城门旁的野山观里,每天为道士们抄写古书,勉强换碗饭吃。
初春时节,万物生长。
去年还愈演愈烈的灭门事件,今年少了许多,但不知道何时还会卷土重来。百姓虽然忧心忡忡,但日子还得过下去。
在一个夕阳绚烂的傍晚,司徒安辰抄写完书卷,终于松了口气,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走出道观外散散步。
正巧这时候,遇见一个游方的年轻道士,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样子。
司徒安辰好奇问道:“这位师傅好面生,难道是野山观里外出的道长吗?”
“眼前这道观名叫野山观吗?”年轻道士微微一笑:“在下......种花道人,只是到处云游而已。天色已晚,想来借宿。”
这道人,自然就是顾尊了。他一路前来自然是乔装打扮,看到了不少的风土人情,颇有感悟。
难怪道佛两家,都有云游之说,看来确实是有道理的。
司徒安辰看向顾尊却摇摇头,说道:“道长,你想来道观投宿,想来是不能如意了。这道观里本来就是人多粥少,日子过的紧巴。你一个外人来,想来是不受欢迎的。”
顾尊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进城看一看吧。”
“这么晚了,城门都关了。”司徒安辰是读书人,因为年轻,所以也有股子书生意气,于是说道:“你若是会识字,就和我一起抄写经文典籍,我帮你想办法讨口饭吃。”
顾尊一路上看到世态炎凉,穷生奸计,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司徒安辰这样身怀赤子之心的人倒是少见。
本来也不缺一口饭,但心中却一动,起了点化的心思。
以顾尊现在的修为,说是点化凡人,那并不过分。这种事无需选择,有心随时可以做,无心随时可以停。
要不然怎么说仙缘难测呢?因为全凭心意。
于是顾尊跟着司徒安辰进了道观,夜晚时候和司徒安辰挤在一间破屋里。好在是土炕,所以睡起来不算挤。
两个人攀谈一番,倒是很投缘。司徒安辰没见过如此博学的道士,顾尊则是有别的心思。
聊了一番,得知司徒安辰是没有盘缠回乡,被困在天倾府,顾尊说道:“大乾的景象我已经看了太多,科举恢复之事,我看你还是别想了。人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你无法科举,还可以做生意赚路费嘛。”
司徒安辰愁叹道:“道长啊,我就是一介书生,之乎者也我明白,可我哪儿是做生意的材料。况且囊中羞涩,全部家当也不出十两银子,更是没有本钱。”
“无妨!”顾尊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住的这座破屋里,便有一个发财的宝地。刚刚我看了一圈,这道观后的菜地足足有十来亩,你不妨包下来种点什么。”
司徒安辰连连摇头:“道长啊,这年月土地是好东西。可是你见那菜地都荒废多久了?我跟你说,那是贫瘠的粘土,奇怪的很,不长菜苗,倒疯长野树条。道观里的种菜道士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连买菜种子的钱都收不回来。你还是别想这事情了。”
顾尊微微一笑:“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乃种花道人。花儿那么精贵的东西,我都能种,何况是种菜呢?你且听我一眼,让你种什么你就种什么,准没有错。”
司徒安辰心想,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嗯,道号也差不多。既然眼前这道人信誓旦旦,那干脆自己就相信一次。
想到这,司徒安辰还真动了心,毕竟眼前人没理由骗自己的,不妨放手一搏。于是答应下来。
等到第二天,司徒安辰就找到了道观的观主,拿着自己攒下来的钱,就想包下这一片菜地。
这破地方有人包,野山观主求之不得,便一手接银子,一手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春暖花开,正是耕田种地的好时候。
司徒安辰回去问顾尊:“咱们这地里到底种什么菜啊?”
顾尊笑道:“你不是说这块地不会长菜吗?那还种菜干什么?”
司徒安辰傻眼了:“你别吓唬我啊!”
“没有啊,实话实说。既然不长菜,那就别种菜了,白费力气。”顾尊淡淡说道:“你不是说这里只长野树条吗?好,那咱们就插树条。”
司徒安辰无奈道:“种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这玩意不能建屋,不能搭桥,就等着天冷了劈开当柴火了。可是天倾府外的山上,可是有一座煤矿。等天冷了,家家户户烧炕取暖,用的都是炭民挑进城来的煤块和木炭。这些木柴不经得住烧,又起烟,白给都没人要。”
顾尊笑道:“地都包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那后面的损失我可也不负责。”
司徒安辰傻眼了,只能唉声叹气的跟着干活。于是两个人砍来随处可见的柳树枝、榆树根、野荆棘,见缝插针,全移栽到了野山道观里的菜园里。
过了几个月就是夏天,今年雨水格外足,野树条可着劲地长,入秋后便长成了胳膊粗的树棵子。
顾尊又叫司徒安辰砍下树棵子,晒干后码成堆,枝枝叉叉地堆得好像座小山包。
于是顾尊和司徒安辰成为了道观里的笑话。
家家户户都烧煤,怕是司徒安辰穷疯了,也亏得那年轻倒是有脸自称是种花道士,坑人不讨好,心都是黑的。
听着道士们的讥笑,司徒安辰心头忐忑不安,顾尊却气定神闲。
又过几个月,来到了霜降时节。天倾府突然天气转寒,鹅毛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奇冷无比。
正是烧煤取暖的时候,天倾府的城卫都督府忽然下了一道紧急禁门令:严禁城郊以外的炭民进入都城。
众人打听原由,原来是北乾曾经灭掉的一个淫祠邪祀,近年来居然死灰复燃,并且计划趁着送碳运煤的机会潜入天倾府,趁机造反。
这下可好,天倾府炭柴奇贵,价码成倍上涨,往年根本没人看上眼的干柴也成了香饽饽。
司徒安辰的那堆干柴不到半月便全卖光了,直看得野山道观里的道人们羡慕不已。
数着钱,司徒安辰眼睛都直了,心中也连连称奇,一个劲问顾尊如何能料事如神。
顾尊微微一笑,说道:“我曾经结识过一个高人,世人皆称他为述风人。你可知朔州八奇?”
司徒安辰摇摇头,他是北乾之人,距离朔州太远,就连宵禁的消息都是近些年才有耳闻。
顾尊也不在意,说道:“述风人以信为道,这信不仅仅指的是互通有无,更是见微知著的隐秘之信。我也算是略有小成。在今年初春时,我看到天倾府上空就响雷不断,却晴空万里,不曾下雨。这可是罕见的天象,必然会有流言蜚语。而我在来天倾府的路上,就听到一条谣谚在百姓中流传。”
司徒安辰想到了:“开春打雷,当有义匪。雪花飘时,人是国非!当初我也听到了,但这种鼓动人造反的话,可不敢当真了听。”
顾尊说道:“这就是信道的精髓,从细枝末节的消息中,推断出一个真相。很显然,这是有心人故意传播的口号,先是洗脑宣传,然后在冬天农闲时聚众闹事。”
司徒安辰惊讶道:“难道这真的是天理吗?”
顾尊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是一场天象罢了,就算真的有仙人,俗世朝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能入世的早入世了,不必有这种手段。开春打雷实际上是春气动得早,夏天雨水必然充足,冬天也必然来得早。任何一个王朝,都会小心提防造反的势力,所以就算不知道这歌谣是真是假,也会禁止炭民入京。”
司徒安辰错愕道:“可是这样一来,百姓怎么办?”
顾尊说道:“任何一个朝廷,最核心的目的是维护统治,而不是维护百姓。为了防止反贼进入都城,百姓的死活很重要吗?你的儒学,救不了一个王朝的良心。”
司徒安辰听了,又是失落,又是叹服。
顾尊问道:“如今你大赚一笔,有什么计划?你不是一直想回乡嘛?”
“不,我不回去了。”司徒安辰摇摇头,认真的说道:“还是道长您当初说得对,人不能一条道走到黑。读书,唉,这世道还读什么书啊。我现在想在天倾府经商,发了大财再衣锦还乡。还请道长教我!”
“你我有缘,自然好说。”顾尊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