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瑶离职后,由她担任的三部销售总监一位便空了下来。彼时江默言刚好启动公司上市计划,索性借此机会正式调整团队,把文化公司的组织架构进行了彻底的大变革。
江上香茗的销售渠道主要分为线上和线下两大类,两者的销售额占比是1:9,相差十分悬殊,徐则易便是这个占据公司九成江山的线下销售团队总负责人。线上团队因为起步晚,年销售额仅千万上下,由担任集团办公室主任的赵明兼管。
虽然手握江上香茗的业绩命脉,徐则易却因多疑、小气、无担当的做法频失民心,也常因不够“高格局”的谈吐而难入江默言法眼。如今组织架构调整,江默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徐则易手下的所有销售团队一并交给了赵明。自此,赵明正式脱离集团办公室主任的身份,成为文化公司的总经理。徐则易则被调到供应链中心,负责仓储物流体系的运转工作。
赵明先前除了兼管线上团队,还亲自组建了江上香茗的渠道分销体系,且已有初步规模。此次统管销售团队,包括何朵在内的所有销售总监都成了他的直接下属。为了尽可能避免组织调整带来的动荡,江默言特意吩咐何朵,委以“主动带领团队接受调整,并积极开导其他线下团队顺利归并”的重任。
肖瑶一走,线下团队就剩何朵和白晓军两个大将。何朵率先举旗拥护新政后,肖瑶团队的人群龙无首,又鉴于何朵和肖瑶之前的关系,自是顺利接受组织变革。剩白晓军一个部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因此团队的合并异常顺利。
经过近两个月的摸排调查和逐一沟通,赵明最终把团队划分成了六个部门:一个线上销售团队、一个线下分销团队、一个门店直营团队和三个线下团购团队。何朵及其带领的团队,便是三个团购队伍中的一支。
对何朵而言,虽说和赵明的关系并不算特别相熟,但她对赵明的能力和人设向来心服。至少比起徐则易这个老领导,赵明在人际关系、谈吐风貌以及手段方面,都是实打实的高手。因此对于此次调整,何朵是期待远大于忧虑。
赵明此人,做事低调、手法多,但从不留人口舌,又能屈能伸、能文能武,口碑、胸怀都远远超过徐则易。只是因为自身业务体量还没成气候,因此为人相对低调,平时在江上香茗的各种大小场合,都很自觉地站在徐则易等公司股东元老的身后。此次公司大规模调整架构,可以说正式把他推向了大佬的官方场合。
这些年来徐则易无数次的抠抠索索和出尔反尔,让何朵早就对他失望无比。相比之下,赵明的工作能力和他对下属的提携庇佑简直是令人神往。而对赵明来说,何朵又是老团购队伍中影响力最大的中层干部,于是第一时间就喊来何朵了解“民心”,掌握各方面形势和信息。何朵配合度极高,顺利帮赵明完成了团队合并的过渡。等一系列调整和对接工作完成,新一波中层销售干部队伍形成初步的默契时,已经临近年关。
赵明的确没让何朵失望,新年伊始,便给她和另外两个老团购的负责人加薪两千/月。虽然幅度并不高,精神价值却不可估量,这其中体现出的对何朵等人的认可,足以让她们在一定时间内为公司鞠躬尽瘁、殚精竭虑。
即便如此,老团购体系销售干部的薪资依然是六个销售干部中最少的。这也怪不得赵明,实在是多年来赵明一直都在陆续提携手底下的人,他的直系骨干不仅收入起点高,每年还能保持或多或少的增幅。而徐择易正好相反,团队里的人从入职起几乎就没长过工资,而且入职薪资也是行业中最低的,真真是巴不得人人都给公司做终生慈善。
何朵等人曾经找过徐则易几次,申请按照职级和工龄涨薪。可每每遇到此事,徐则易都会烦躁不已,顷刻翻脸不说,更是拿公司非业务体系的二三线及后台员工的固定收入去做对比,直言何朵等人贪心不足,不知自我牺牲。
因此即便此时赵明帮他们把工资稍微加了一层,何朵等人眼下的底薪也依然是销售骨干里的最低线,没办法一步到位拔高到和其他骨干的同一水平。不过毕竟总算是开始增长了。
“为庆祝我的女神收入提升,cheers!”
春节前的最后一次约会,付朗特意选了一个安静的高档餐厅,斥巨资点了个3344元的双人套餐。
“下次不要这么奢侈了啊!你挣的又不多,太破费了。”何朵喝完后放下酒杯,凑到付朗耳根边悄悄说道。
“为了我的女神,怎样都值得!”付朗眼神一眯,邪魅笑道。
何朵忍不住抱怨道:“这么看来,我这工资加的是真不多,连这一顿饭的幅度都没有。要是老早就在赵明底下干,现在保不齐底薪一万都有了。”
“你看,都说了咱们以后约会时尽量少谈工作,你这三句话还没说完又开始提了。”付朗提醒道。
“哎呀,好难改呀!谁让咱俩都是一个公司的嘞!”何朵无奈道。
“吃东西,来。”付朗夹了一块鱼鳃附近的肉,用筷子把鱼刺戳开。
“啊……”何朵笑着张开嘴巴,优雅地吃了下去。
“这味道,哇!老实说——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哈哈!咱这钱纯粹是花在环境上了。”何朵点评道。
“没事!江临市大多数约会的餐厅咱们都去过了,偶尔找一些新鲜的地方提升下情调……”付朗笑道。
“嗯,吃完饭咱们顺带在江边散散步、消化一下好了。跟你在一起后,天天吃饭到很晚,还每次都吃撑,我都胖了八斤了。”何朵说道。
“不去看电影了吗?”付朗问道。
“这几天没啥好电影,所有新出来的咱们都看过了。”何朵嘟哝道。
付朗拿起手机,仔细浏览了一遍,道:“还真是,咱们这一年确实是把新电影一部不落地都看完了。”
“嗯,新的影片要到大年初一了。等过了春节,回来咱们再去补。”何朵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付朗默契地拿起自己的酒杯,两人轻轻碰杯小饮。
冬夜的江边,寒风阵阵。何朵裹在羽绒服里,紧挨着付朗。付朗侧拥着她慢慢走着,时不时用手搓一搓何朵的胳膊,给她取暖。
“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我总觉得你有点不开心。”何朵问道。
“没有啊。”
“骗人,你这什么都写到脸上的人,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何朵嘟哝道。
“我一撅屁股你就知道我要放什么屁是吧?”付朗用何朵惯用的那句话打趣道。
“哈哈!”寒风乍起,吹乱了何朵的头发。她把头埋在付朗肩膀里,尽量避开迎面而来的劲风。
“那你年后初几来上班?”两人静默一会后,何朵问道。
“不知道呢,看家里具体情况吧。”付朗迟疑少许后说道。语气顿显沉重。
何朵抬头盯着付朗的侧脸,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直到付朗缓缓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你回去要相亲?”何朵直截了当地问道。
付朗不回答,只是回望着何朵。
何朵心里瞬间冰冷,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爸妈就这么讨厌我?就因为我比你大六岁?哼!”何朵冷笑着,从付朗怀里挣脱开。
付朗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下意识地抓住何朵的手,继续给她捂着。
何朵越发生气起来,干脆甩脱手,快步往回走去。
付朗小跑两步紧跟上来,与何朵并列走着,同时紧紧拥着何朵的腰,不忘给她取暖。
两人正式恋爱的这半年里,每次因为各种问题闹别扭时,付朗都会第一时间追上去赔不是,何朵便也不再生气,这次依然。只是此时两人心里却都开始拧巴起来。
何朵不再说话,也不挣扎,跟着付朗默默坐进车里,开车回家。
去年春节付朗就是因为回家被逼相亲,导致两人的恋情还没开始就被动结束。如今又是春节来临,同样的阴影难免再次笼罩在二人身上。付朗可以一直不回家,可春节不一样。然而一旦回去,以他对父母那百依百顺的性子,真的难保会再生什么枝节。
何朵越想越气,干脆扭过头,闭上眼睛装睡。付朗既难受又心虚,默默开着车,用最稳当的速度确保身边恋人的舒适。
何朵又哪里睡得着。车子加速减速,停车启动,甚至连付朗侧头看向她时衣服的摩擦声和他的呼吸声,她都听得分明。直到车子再次遇到红灯停下来的时候,也许是红灯时间有点长,付朗突然凑到何朵旁边,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何朵没忍住,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付朗也嘿嘿笑出了声。
何朵自知再装下去也没意思,便睁开眼睛扭头瞪了瞪付朗,使劲打了一下付朗的胳膊。
“哎哟疼!”付朗夸张地揉了揉胳膊。
“活该!”何朵说道。
“师父,要不你春节跟我一起去我家吧!”付朗说道。
“开什么玩笑?我去自讨没趣吗?你家人那么排斥我,你自己都还没摆平他们,就让我过去?我去自降身份挨骂,去自找尴尬?付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何朵瞬间火冒三丈,怒气腾腾地吼道。
“哦,不去不去,当我没说,消消气消消气。”付朗着急地安慰道。
“见父母也不是这么见的吧?我们这才哪儿跟哪儿?再说你爸妈又是什么样子,你不清楚吗?亏你想得出来,拿我当挡箭牌,还让我这个挡箭牌自己过去招架!”半晌,何朵方继续开口抱怨道。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说不过家里,我爸妈又逼我相亲呢?”付朗再度鼓起勇气,用缓慢又轻微的语调,心虚地说道。
“相啊,那你就去相啊!”何朵嗤之以鼻。
在何朵看来,自己和付朗之间还隔着太多问题。抛开二人的经济差距、思想差距不说,只从单一纬度看,两人目前也只是恋爱阶段。平时动辄就各种大小高低的诸多矛盾,这恋情状态远没到要见家长的时候。结婚应该是个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像瓜熟蒂落的自然流程一样,现在自己提前过去,时机压根不成熟。
何况自己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付朗的家人面前,还是那一群长期以来对她极其排斥的农村老顽固。不仅掉价,还孤身陷入难堪,那种场面何其可怕,可想而知。
付朗纯粹是自己搞不定家人,才想拖着她一起。可无论从天时地利还是人和的角度,现在都为时过早。何况这不正是考验和锻炼付朗的机会吗?他这个大男人,总要早点学会独当一面吧!
心下拿定主意后,何朵便不再声张。该睡觉睡觉,该上班上班。为了让付朗多少有点压力,连第二天付朗离开江临时,何朵都没有正式送别。
“师父,我走啦。”付朗走后不久,发来微信。
“注意安全。”何朵故意间隔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复道。
何朵觉得,自己态度冷漠一点,付朗就会知道自己不开心,心里就会挂念。为了让自己这个宝贝女神放心,他就会态度坚定地跟家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尤其是更不可能再去相什么亲。去年春节时的相亲变故就已经证明,只要付朗还在公司上班,他就不可能看上其他女人。
“我何朵是什么水平?成熟能干、孝顺善良、多才多艺、率直热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气场一开,定会把周围人拿捏的死死的。这样一个成功优秀的女人,哪是付朗在外地的偏远农村里能相的出来的?”何朵笃定地思忖道。
然而事实再次给了她一个狠狠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