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便有人借机抱怨道:
“东州派那些人真不是东西,他们在后方吃饱喝足,却让我们去前线厮杀,凭什么!”
在场好多人便跟着一起骂东州派,甚至指名道姓地骂郡守县令,毫无顾忌。
伊籍发现,他们大多是军中将领。
好多都像张任一样,从底层将领、甚至从小兵做起,累积军功升迁上来的。
他们对那些从外省过来,一来就担任高层官僚的东州派人士,很是不满。
有人骂道:“最不是东西的就是庞义,他根本不懂得打仗,一味驱赶我们去攻打坚固的关卡,简直就是用我们益州人的尸体去填沟壑!”
立刻有人附和道:“说得对,那庞义躲在巴郡,从来不上前线。
“他还把外省逃难来的民众,收编成东州军,给他们最好的武器装备,却不派他们上战场,只叫我们益州人去死!”
又有人道:“庞义拥兵自重,说不定是要造反!”
一时间,喝骂声响得都要掀翻屋顶。
张任开口道:“都别吵了!庞义是主公亲家公,他女儿嫁给了主公长子为妻,他不会造反的。”
黄权也劝道:“庞义是东州派首领,便是主公也得给他面子。
“你们光顾自己骂得爽,回头有外人传出去,倒是让张将军难做。”
黄权说完,看了伊籍一眼。
伊籍笑道:“我虽然和东州派一样,也是从东边过来的。
“但我是刘皇叔的使者,出使完还要回去的,我可不会贪图各位的土地财富。
“而且刘皇叔仁德的名声,传遍天下,作为他的使者,我又怎么会做通风报信这种不上台面的事情呢。
“今天和诸位兄弟一见如故,来,我敬大家一杯,还请各位不要把我当成外人。”
大家纷纷与伊籍同饮。
喝完,伊籍又道:“我这个人最重感情,看不得兄弟有困难,还请大家跟我细说一下。
“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点小聪明,或许可以为诸位想想办法。”
严颜道:“这位小兄弟做人地道,很合我的眼缘。
“我就直说了吧,那些东州派,占据高层,压制本地将领。
“我的徒子徒孙们,辛辛苦苦得了功劳,报到他们手里,常常如石沉大海。
“我带兵这么多年,最见不得这种事情,心里窝着一团火。
“却不知道机伯小兄弟,有没有办法解决?”
伊籍笑道:“这又有何难,只要请东州派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把高层位子让出来就行了。”
黄权皱眉道:“机伯你也太想当然了吧,东州派在四川执政多年,哪里肯离开。”
伊籍道:“我之前和吴懿接触,知道他有叶落归根的想法。
“东州派里老人不少,想必也不愿意埋骨他乡。
“更何况西楚霸王项羽曾经说过:‘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他们在蜀地得了富贵,难道不想着回老家去炫耀一番吗?”
张任道:“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东州派在四川占据了大量的良田,这些可带不走,他们肯定不愿意放弃的。”
伊籍道:“田地可以卖掉,得了钱财,回荆州再买就是。
“我会禀报主公,给回乡的东州派人士优惠价,保证他们回到荆州后,土地只多不少。”
张任道:“可是卖给谁呢?这么多田地,我们益州人可买不起啊。”
伊籍道:“可以请州牧大人买下来,如果我猜得没错,州牧府里应该不缺钱财,这一点,黄主簿应该清楚吧。”
黄权点头道:“主公府里确实很充裕。”
伊籍道:“等州牧大人买下这些良田,再请他重新明确各位的战功。
“然后按功行赏,把田地赏赐给大家。
“这样,严将军心里就能舒坦了吧。”
严颜哈哈大笑道:“若是真能实现,那我就一点忧虑都没有了。”
黄权泼冷水道:“机伯,你的想法很好,但东州派,未必肯照着你设想的去做。”
伊籍道:“如果我们一点行动都没有,却指望别人改变,那当然是没有希望的。
“我的意思是,用一点小手段,分化东州派,然后各个击破。
“比如,可以先把话放出去,把舆论造起来。
“这样,会有一部分识相的东州人士愿意离开。
“然后,对那些拎不清的东州人士,我们采取各种不配合,让他们知难而退。
“最后,对顽固分子,适当地压迫一下,让他们知道益州人不好惹,还是乖乖回荆州为好。”
张任皱眉道:“这样搞,会不会把益州搞乱?
“要是引发内战,生灵涂炭,那我们就是益州的罪人了。”
伊籍道:“那就需要张将军和各位,努力控制住‘火候’了。
“只要坚持非暴力不合作,坚决不向同僚刺出第一枪,就不会出事。”
黄权犹豫道:“这样真的行吗?”
伊籍道:“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在座将领群情激奋,纷纷道:
“对啊,不试试怎么知道!”
“如果能实现这个目标,那就太好啦!”
“试试吧!”“试试吧!”“就这么干吧!”
于是,定下计划。
没几天工夫,成都大街小巷都在传“东州派将要离开”的消息。
各级郡县衙门里,官僚们也在谈论。
什么“主公花钱买地,礼送东州人士离开,和荆州刘皇叔都谈好了”之类的。
个个说得有板有眼,好像真的已经决定了似的。
东州派的郡守、县令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找人打听。
然后发现,东州派里的法正、孟达,正在卖地卖宅子,似乎在做离开的准备。
而“大佬”吴懿,则诡异地没有发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与此同时,军中“益州派”开始抵制上级命令。
他们直言了当道:“东州派的人就要走了,还听他作甚?
“辛辛苦苦做完,回头报功的时候,上头已经换了人,岂不是白做!”
还有人道:“不听上级又咋滴?考核我啊,等年末评定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
于是,东州派官僚发现,工作推不下去,底下近乎罢工了。
好些人,便真的起了离开的心思。
一时间,传言似乎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