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说到此处,又吐出一大口血,摇摇欲坠。
喘了好半天,才续道:
“朕死之后,必留遗诏禅位于楚王,届时楚王兵不血刃可取南京,他做皇帝也好,分封诸侯也罢,朕都管不着了!”
“行森”面色不忍,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又问道:
“陛下此言,百官可有异议?”
朱由检道:
“朕无子嗣,百官纵有异议,又拥戴何人?”
顿了一顿,嘶声喝道:
“倘楚王不肯,朕垂死之间,也绝不退让一步,南京城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势与逆贼不共戴天!倘他胆敢害民,即便朕死,也必号令天下共讨之,不死不休!”
“行森”合十一礼,叹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陛下乃千古仁君,奈何天命如此,小僧回去以后,必告诫楚王,不可害民……”
“好自为之!”
朱由检咬牙撂出最后一句,仰天便倒。
群臣大惊失色,王在晋急道:
“太医,传太医……”
一面命天武将军抬着皇帝退入凝道殿,一面派人送“行森大师”出城,百官早已乱作一团,窃窃私语,各怀鬼胎。
王在晋见状,不由眉头大皱,厉声道:
“陛下在世一日,朝廷便还是朝廷,叛军便还是叛军,本官添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数十万兵马,哪个起了邪念,胆敢里通外敌,本官绝不心慈手软,必斩之而后快!”
群臣一惊,齐声道:
“王大人言重了,我等岂敢?”
一回宫,朱由检就活了。
待天武将军退走,老祖宗、周皇后围了上来,便吩咐道:
“凤儿去准备一下,今夜子时,宫中燃放孔明灯百盏,为朕祈福!”
周皇后心中一动,低声道:
“陛下,要走了吗?”
老祖宗疑惑道:
“此时叛军已经围城,皇帝如何脱身?”
朱由检神秘一笑:
“孙儿坐孔明灯出城……”
当晚子时,宫中陆陆续续升起一百盏孔明灯,夜空中星星点点,武英殿院落中反倒漆黑一片,连武英门也关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站着朱由检和周皇后俩人,此前已跟老祖宗道别,她正和鸳鸯、琥珀、柳如是隔着窗户看着——
皇帝怎么坐孔明灯?
忽然,二人身边多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朱由检点燃了火折子,屋里几人隐隐看见,似乎是个一人多高的箩筐,边上还拽着一堆绳索,绳索尽头还是黑黢黢的一坨,尚看不清楚。
柳如是奇道:
“这东西从哪冒出来了?”
琥珀低声道:
“陛下会变戏法!”
周皇后倒不意外,朱由检装病期间,总是半夜变出来许多烧鸡、肉饼,储物戒指早瞒不住了,朱由检便把忽悠张嫣那一套说了。
眼见朱由检把火折子往上一举,箩筐上方顿时腾起了一团火苗,伴随着热气汇聚,绳索尽头那一坨黑黢黢的物件儿,也开始膨胀起来,渐渐的变成一个圆球,悬在箩筐上方……
朱由检一把揽住周皇后,低头就是一吻。
良久,才松开大口,柔声道:
“凤儿,万事小心!”
热气球冉冉升起,越飞越高。
朱由检坐在箩筐里面,没敢往外探头,顶上的火苗着实耀眼,此时挥手作别,整个南京城的人就都看到了,还怎么金蝉脱壳?
越往高,气温越低。
六月的南京,本来像火炉一般,但只用了个把时辰,朱由检就感觉到冷了,呼吸也开始不顺畅了,抬头看高度表——
海拔三千六百二十米!
这么高,应该没人能看见了吧?
朱由检站起身来,调小了火苗,沿着筐沿儿往下看时,南京城早看不见了,只有厚厚的云层映着白月光,像棉毯一样。
取出指南针看了一阵子,似乎在朝西南方向飞,越飞越远了?
这可不行,当即穿了棉袄,戴好氧气面罩,将火苗调到最大,“呼呼”作响,热气球又继续往上升……
直到海拔五千多米,才遇上一股自南往北的气流,朱由检不敢再试,急忙调小火苗,抱着膀子等气流托运。
谁知,到了天明时分,风向又变了!
朱由检上上下下,折腾了将尽一个时辰,才寻到向北的气流,高度已经接近一万米,箩筐、绳索,都开始结冰了。
这玩意儿,真不方便啊!
要是有飞艇多好?
整整十天,朱由检终于在八千米高空看到了北京城的轮廓,白天也没敢降落,及至半夜,才给热气球放气,缓缓落在香山一隅。
趁夜收了热气球,换了便服,仍然贴了一圈虬髯,六月的香山,凉风习习,正好赶路,当即择路下山而来……
谁知,没走几步,丛林中忽然想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朱由检一惊,便见斑驳月色中,冒出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就拔出刀子来,“唰唰唰”直向他咽喉、小腹!
沃日,这是水浒么,哪来这么多强人?
为避免成为大明第一位死在山贼手中的皇帝,朱由检也没敢取出AK来,当即摊开双手,哀求道:
“好汉饶命,银子我有,要多少给多少,千万别动刀子……”
“你娃儿批话多的很,哪个要你银子?”
为首那汉子操着一口川音,持刀上前,骂了一句,见朱由检没做抵抗,也不吱声,便取出绳索来,将他反剪双手绑了,往头上套了个布袋,打了个呼哨,丛林里又冒出几个人来,也不说话,扛起就走。
一路默默无语,脚步声也甚是整齐,朱由检心中一动,不杀人,不劫财,还怕我知道行踪,恐怕不是山贼,兴许遇上自己人了?
也不知道是哪一部兵马?
一念至此,心中略略一宽,便任他们扛着,约莫走了盏茶功夫,扛人的那汉子身子一矮,似乎钻进了什么地方。
下一瞬,朱由检被撂下地,索性他身子敏捷,半空里一个翻滚,竟然稳稳落地,只听耳畔“唰”的一声,似有利器出鞘,一人喝道:
“龟儿子,倒有些功夫!”
还是四川口音,莫非是秦良玉的白杆兵?
朱由检没敢瞎猜,脖子上冰凉一片,估计有刀子抵过来了。
“呼”的一下,头套被人掀开,睁眼看时,眼前仍然黑黢黢的一片,不过周围空气甚是潮湿,似乎是个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