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日,一个大晴天。
天刚毛毛亮,谷中旌旗招展,鞭炮震天,呼声震耳,聚亲堂前的大场子上黑压压地站满了持刀挂弓的人,身披盔甲的雷霸天站在前方搭起的台子上,刚刚祭拜了天地先祖,雷霸天这会在做誓师动员。
“弟兄们,我们隐龙谷替天行道,为穷苦人撑腰,天下穷苦之人,都是我等之父母兄妹。今日的他们,无田无粮,缺衣少食,一场大水,接着又一场大旱,数千人饿死,满地都是无人收葬的尸骨.....”
听到这里,人群中已有人落泪。
“这都是朝廷害的,是那些狗官害的,隐龙谷不能坐视不管。我们要去拯救他们,杀光那些贪官污吏,夺了他们的钱财,分了他们的田地,抢了他们的女人,送给天下穷苦人......”
“好!”
众人齐声高呼起来,群情激动。
“弟兄们,吉时已到,喝壮行酒!”
众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出发——”
随着雷霸天的一声号令,众人依着编队依次出发了,两道寨门大开,谷中鞭炮声大作,留守的人和谷中老幼沿路相送。
雷霸天骑在马上跟众人拱手告别,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里。
......
待大部队出了寨门后,向枫命令关闭寨门,责令守门谷兵日夜加强敌情侦察和值守,又将留守的人分成甲乙两队,赵任带甲队负责两道寨门的防御,丁央带乙队负责谷中日夜巡逻和采集煤块。
丁央不解,问向枫采集煤块的用途。
向枫没有明说,只告诉丁央要将煤球准备充足,另外还要准备几个大炉子,将采集回来的煤块放在寨门通道上引燃,随时备用。
向枫对众人道:“霸爷带队在外杀敌,谷中空虚,要防止有人趁虚而入,所有留守人员暂停劳作,磨刀备箭,各安其职,有不听号令者重罚!”
高玲带着几个年轻的女子过来,问向枫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她一身紧身衣衫,头上扎着头巾,手里提着一把柳叶刀,自有一番英姿飒爽之态,向枫不禁点头暗赞。
向枫交代高玲一项任务,要她带人将谷中孩童召集起来,一旦有外人来犯,要保护好孩童的安全。
高玲满口答应了,随即问道:“哥,真个会有人来侵犯隐龙谷?”
向枫道:“说不好。做些准备总没坏处。”
高玲有些不以为然:“那些官兵都忙着对付我爹他们呢,哪能抽身来这里!”
“也不一定是官兵,还得防着别人呢!”
“别人?别个谁敢?你说是那些山匪么?谅他们也没那狗胆!”
向枫没有答话,让高玲她们过去准备。他本来对雷霸天他们这次举事并不看好,万一落败,隐龙谷又丢了的话,那一干老小真的只能四散逃命了,所以无论如何要守住这隐龙谷。
三天过去了,谷中一切好像都风平浪静。
向枫早晚巡查谷中和寨门,反复叮嘱兄弟们要提高警惕,让他担心的是雷霸天他们,算时间应该到达孝昌县城了,不晓得情形如何。
得不到外面的消息,向枫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高玲陪着雷夫人程氏过来了。
程氏说她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霸爷他们不好,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便过来问向枫是否收到他们的消息。
向枫说自己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之前和童九商定过,要他及时飞鸽传书战况过来的。
“阿枫,是不是出了啥意外?这几日,我眼皮一直跳个不停......”程氏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高玲安慰道:“娘,你别多想了,我爹他们不会有事的。”
就在这时,一个守寨门的人飞奔而来,大声喊道:“向大哥,不好啦!有人在攻打寨门,赵任兄弟让我过来报告......”
向枫听得汗毛一紧,大声问道:“是何人攻打寨门?有多少人?”
那人喘着气道:“不......不晓得是哪个,约摸有上千人......”
向枫当即对高玲道:“玲子,你带程婶赶紧过去,将孩童召带至聚亲堂看护,让老人和妇女不要惊慌。”
“嗯。哥,你要多加小心!”
高玲和程氏过去了,向枫叫人通知丁央做好防备,便跟着方才那个报信的人急匆匆地往寨门口跑去。
在第一道寨门口,已是喊杀声一片。
向枫快步登上寨楼,见到赵任正指挥人朝外射箭,寨门外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装束各异,每人头上都缠着一根红带子,果然有上千人的规模。
见到向枫后,赵任当即报告了情况。
一炷香工夫前,突然发现寨门外有不少人在渡河,这边喊话也不答应,他们过了河后就攻打起了寨门,已有好几个兄弟被流矢所伤。
向枫问道:“弄清对方是什么人么?”
赵任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不太像官兵......”
“何以见得?”
“这些人虽多,但进攻的时候有些杂乱,嘴里还喊着什么‘无生父母,弥勒转世’之类......”
“他们是罗教的!”向枫冲口而出。
在黄麻和九江等地,罗教这些年闹得有些凶,向枫任守备时曾跟罗教的人打过交道,平时也留意他们的情况。
罗教创于嘉靖朝,非道非释,侍奉一个自己创造出来叫着“无极圣祖”的无上神,以弥勒佛为其化身,表面宣扬虔诚敬佛行善积德,实际上教中一切事务均有教主掌控,明里暗里大势敛财,以迷信和钱财为诱饵大量吸收民众加入,隐隐有和当地官府抗衡之势。
当地官府也曾出兵剿灭过罗教,但他们一直行踪诡异,故而也无多大成效,今日他们竟然敢来攻打隐龙谷,这是向枫一时没有想到的。
赵任听得一愣:“罗教的?他们想干嘛?”
“想干嘛?想夺我们隐龙谷这块风水宝地呗!”
“那他们,如何晓得我们谷内空虚?”
谷中全员出动,他们前脚刚走,罗教的人就来了,怎么这么巧?
向枫没有回答赵任的话,他隐隐觉得不对,越发为雷霸天他们担心起来。
看着门楼下那些疯狂攻打着寨门的罗教教众,向枫狠声道:“弟兄们,给我瞄准了射,让他们有来无回。”
赵任道:“向哥,箭矢不够,仓库里的箭矢大多被他们带出谷了。”
“那就用石头砸!”向枫忽然想到了什么,“将炉中的碳火往下倒,烧死他们!”
“砰!”“砰!”
两声响起,门楼上一人应声倒地。
向枫大喊一声:“他们有火铳,大家注意躲避!”
通道外的碳火抬过来了,向枫示意等着敌人靠近大门口时再一起将碳火往下倒。
攻打隐龙谷寨门的正是一帮罗教教众,为首的是教中一名上执事,正指挥着教众疯狂攻门。
他们得到消息,说隐龙谷中只有两百来人守谷,且无像样火器,于是这名上执就自告奋勇的带人来攻了。
到了隐龙谷口才晓得,原来谷口地势较窄,大队人马起不了作用,只能分兵攻打,且那寨门是石板做的,足有六七寸厚,一时竟是攻它不破。
那罗教上执挥着刀嚷道:“火铳手,弓箭手,给我上!还有那谁?赶紧去砍树来,把门撞开。”
“无生父母保佑,冲呀!”
随着又两声火铳声响起,众教徒蜂蛹着往前冲。到了寨门口时,忽然头顶“哗!”“哗!”声响起,一片红彤彤的火光自上而下砸在众人身上,旋即又是一阵石雨砸下。
“哎哟!”
“娘诶!”
“快躲......”
寨门前顿时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身,片刻之间,有人的头发已烧着,有的火团掉进衣服里,当时倒了几十个,其余的人像猴子般蹦跳着逃离大门口。
攻门的教众退了回去,寨门口散落着一大片烧得正旺的煤块,一时黑烟直冒。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领头的上执气得大叫一声。
楼上守御的人哈哈大笑。
向枫吩咐道:“抓紧把空炉子烧起来,等会就这般往下倒。”
已有两名兄弟中弹身亡,还有五六人受了伤,赵任叫人将伤员抬回谷里医治。
这时,高玲只身过来了,说孩童那边有人在照看,她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罗教那边正安排人从河里抬水,打算将地上的燃煤淋湿,但由于工具不够,有的教徒就脱了衣服泡水来浇,这样一来,那地上的碳火将很快就会被弄灭。
高玲道:“哥,我带人杀出去!”
“还不是时候。”向枫摇了摇头,随即喝了一声:“拿弓箭来!”
一人将一副弓箭递给向枫。
向枫弯弓搭箭,瞄准了一个正在往前的教徒。他屏住呼吸,悄然运气,随即“嗖!”的一声,箭矢如电而出,正中那名教徒的脑门。
“好!”
楼上众人的叫好声刚落,向枫再搭箭而射,又中一人倒地。
教众见连死了两人,便又不敢上前了。
楼道上,十来个人正在用力地扇着炉口,好让炉里煤块尽快燃起,一时整个寨门处浓烟滚滚。
向枫正想着如何退敌,却见一人匆匆登上楼来,急呼呼地喊道:“向大哥,不好了,丁央他......”
那人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
“丁央咋了?”
“丁央那王八羔子,他......他将雷夫人劫持了!”
“啊!”
众人听得一惊。
“娘!”
高玲大叫一声冲了下去。
向枫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快说!”
“不......不晓得。”
那人喘了几口气,继续道:“只见他带了五六个人,去了霸爷家就将雷夫人押了出来,拿刀架在雷夫人的脖子上,这会朝着寨门这边来了。”
“丁央这混蛋——”
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向枫咬牙怒道一声,吩咐赵任带人严防死守,不准出击,随后便跟着那人下了门楼。
赵任在后面喊道:“向哥,你多带几个人过去。”
“不用!”
向枫头也不回,快步往谷里走去。
刚走在半道上,向枫便和丁央等人相遇了。
高玲手里拿着刀,正指着丁央等人破口大骂,要他们赶快放人。
丁央对高玲的叫骂根本不理会,他一手紧拿着程氏,一手将刀放在程氏的脖子上,见到向枫来了,便大喊一声:“姓向的,你来得正好!”
向枫喝道:“丁央,快把程婶放了,你们有啥条件尽管说!”
“向枫,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丁央随即冷哼一声:“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就一个条件,你叫人把寨门打开!”
“打开寨门?”向枫皱眉问道:“丁央,你们是罗教的?”
丁央的脸色有些狰狞起来:“这个你无须多问,你只管下令就是了,不然,她今日就死在你眼前!”
程氏这会喊道:“阿枫,这丁央是狼心狗肺之人,你莫要听他的,我死了不要紧,寨门绝不能开!”
程氏挣扎起来,丁央呵斥了一声,将手里的刀往前压了一下。程氏痛得一咬牙,一丝血迹从脖子上冒了出来。
高玲哭喊一声:“娘!”
向枫随即喝道:“丁央,你莫要乱来!”
丁央道:“向枫,只要你打开寨门放外面的人进来,我保证不会杀她。”
向枫冷笑一声:“你们里应外合,看来是志在必得了。”
丁央道:“姓向的,我晓得你功夫高,不这样也拿不住你......虽然我对你全无好感,但今日我答应你,只要你开门,我也不伤你性命,包括你这个假妹子。”
“丁央,你吃里扒外......不得好死!”程氏怒骂了一声。
“你个死婆子,别把我惹毛了。”丁央朝程氏喝了一声,“平日里有雷霸天宠着你,看你今日还如何威风?!”
众人一时僵在原地,赵任不放心派了几个人过来了,这会都站在向枫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