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后没多久,顾南古和邱正他们回来了,张管事回了武昌,两人带回来的消息却不是太好。
顾南古说,那家船行掌柜的遗孀姓费,他俩今日下午见到了费氏的委托人。对方见顾南古能拿出现银来,当下就同意了,说在当地有人作保就成。不过对方又说了一个难处:原掌柜的一个族弟之前在船行做事,是掌柜的副手,这会看他哥哥死了后,就趁机将造船厂霸占了,说掌柜原先答应给他的,费氏派去接管的人也被他打跑,一时竟然拿不回来。
向枫听后皱眉道:“没有船厂不行,要买就一起买,要么不买。”
顾南古道:“是啊,我也是和对方这般说的,可那边的人说他们一时实在没办法,要么让我们多等些日子,要么我们能帮忙拿回来,不然的话,这次买卖就不算那个船厂了。”
向枫问道:“那人是个啥来路?”
“问了,听对方说,那人叫任五,也没啥来路,手下有一帮人,平日里有些横,这会估计是想趁火打劫,那费氏孤儿寡母,拿他没法子。”
童猛道:“总头领,干脆,我晚上去把那任武给做了!”
“你先莫冲动,还没到那一步。”
向枫摆了摆手,又问顾南古道:“我们不可能久等——他们咋不报官?”
顾南古道:“若是报官,那衙门快刀割肉,就不止一个船厂的钱了,所以他们打算吃个哑巴亏算了,反正大头在他们手里,只想早点脱手。”
向枫一时没有讲话。
顾南古道:“还得在当地找个保人呢,这人生地不熟的能找谁......”
“这倒不要紧,我今日就恰好遇到了一个人。”
向枫就把见到熊廷弼的事讲了,说到时候让熊廷弼的叔叔出面作保应该没问题,接着问顾南古如何处理造船厂被占一事。
顾南古道:“以我们的能力,除掉那任五自是毫不费力,不过这样一来,就会惊动了官府。若官府插手此事,那这趟买卖就棘手了,有可能做不成,这是下策,万不得已不能那般。”
“嗯,顾哥说的有道理。”向枫点头道,“我们隐龙谷本来就是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今后若非万不得已,尽量不去做这样的事,因为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和官府抗衡。”
邱正问道:“总头领,那造船厂,我们不买了?”
“当然要买。”
向枫停顿片刻,接着道:“我想明日去武昌见万顺一面,看他在江夏有没有熟人,请他出面协调一下,若是可以出钱摆平也可。”
顾南古道:“向兄弟,你先莫急。那个张管事方才赶着回去禀报了,说是万少掌柜之前有过交代,说不定明日就会有消息来。”
向枫心里顿宽,当晚就和顾南古一起找到了熊廷弼,经熊廷弼从中说话,他叔叔果然答应作保,向枫当场就付了定金。
第二天晌午过后,那个张管事果真兴匆匆的过来了,说那任五的事已经解决,今日可直接去签买卖契约了。
向枫等人听得一喜,连忙问起原因来。
张管事说,他昨日回去跟少掌柜禀报后,万家与江夏这边的一个帮会老大有交情,便让他连夜带着银子赶回江夏。那个帮会老大当即就答应了,今日一早就带着一帮人将任五和他的几个手下赶出了船厂,那任五当场求饶,还写了不再惹事的保证书。
向枫接过张管事递过来的保证书,看后不禁感慨起来:对那些无理取闹之辈,这种以暴制暴的手段有时候真的很管用,在自己不方便出手的情况下,依仗当地黑道来处理的效果更好。这趟买卖还真是多亏了万顺帮忙,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向枫将那份保证书给了顾南古,让他这就去找熊廷弼的叔叔作保,然后尽快去找费氏洽谈。
顾南古带着邱正和张管事一起出门了,向枫和童猛也没外出,在店里等候他们。
傍晚时分,顾南古等人终于回来了,告知向枫一切都顺利。因助其夺回了船厂,卖家没有食言,当场减了五百两银子价,双方和担保人都签字画押,整个船行正式属于隐龙谷了,改天再补交契税就行。
向枫心情大好,提议去找一家酒楼好好庆贺一番,便带了众人去了城中一家较有档次的酒楼。
席间,顾南古问向枫要将这船行给谁来当掌柜。
向枫之前和顾南古他们有过商议,将新购的船行改了商号重新登记,谷里只暗中管控,不直接参与经营,安排外人当船行掌柜打理日常事务,谷里安排人协助,这样可以避开官府耳目便于运作,至于何人来当掌柜,向枫心里也有了打算。
“我打算去一趟蕲州,请我义兄过来做这掌柜。”
顾南古听得一愣:“你义兄?”
“嗯。他原先是黄梅千户,后来被罢,如今赋闲在家正好可请他过来,到时候邱正兄弟留下做他副手,应该没问题了——顾哥,你看如何?”
顾南古道:“既然是向兄弟的义兄,我等自然放心。事不宜迟,你得早日去请他过来。”
“嗯。我明日就过去。”
翌日,张管事告辞回了武昌,向枫让顾南古带着邱正尽快过去接手船行相关事宜,安抚好众人,随后他带着童猛赶往蕲州去了。
孟明一直闲住在蕲州,见到向枫不期而至,自是惊喜不已,听了来意后,当下就答应了,说他在蕲州每天闲得发慌,这下不仅有事可做,还可以赚点养老钱。
向枫道:“大哥,你可要考虑好啊,你这一去可就很难再回官场了。”
孟明哈哈一笑道:“有啥好考虑的呀兄弟?请我回去都不回去呢!一直想着咱俩兄弟能肩并肩,今日正好有此机会,去管一支船队,威风得很!”
见孟明下了决心,向枫当下抱拳道:“那往后有劳大哥多操心了!”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孟明摆手道,“这边还有点私事,等过几日处理妥后我就过去。”
向枫随后将他在隐龙谷及闻敏、董小宛等人的情况都告诉了孟明,孟明听得很有兴致,又听到小宛已和赵任成婚,自是高兴得很。
两人又聊到了孙承宗。
向枫说他很久没得到孙承宗的消息了。孟明说他在年后收到三弟来书,他人如今在大同巡抚房守士家中做家庭教师,并将孙承宗的书信拿出来给向枫看了。
孟明道:“这个三弟啊,他咋就不读书了呢?之前不是想考科举的么?二弟,你得去信劝劝他,他聪明得很,应该去读书应试。”
向枫一笑道:“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路应该晓得如何走,我们能暗中助他就行,再说这坐私塾也不影响读书。大哥放心,他会去科考的。”
史载孙承宗年过四十才中进士,是一个大器晚成的人,在京城做太学生这几年,跟着一帮纨绔子弟玩得有些丧志,经向枫几次“敲打”后,还是有不少转变。
孟明让酒楼送了酒菜过来,三人喝得酩酊大醉。孟明很是喜欢童猛的豪爽,两人互相喝了不少,向枫和童猛当夜就睡在孟明家里。
第二天早上用了餐后,约好今日去看望董冲夫妇,便让童猛在家里等候,孟明和向枫一起过去了。
见到褪去乔装的向枫,董冲夫妇惊讶不已,自两年前向枫弃官而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便连忙叫人关了大门,让向枫和孟明去内室就坐。
董夫人急着问起董小宛的情况,向枫便把他临行前小宛托他捎来的书信给了她,董夫人匆匆看完信后就哭了起来。
董冲一把将书信拿了过去,看后说道:“有么好哭的?总比呆在娘家惹人笑强,再说那赵任也不错,不亏她!”
董夫人抹着眼泪道:“他俩自个就成了亲,也没个大人在场,这要是传出去......”
“传出去又怎了?我们家的闲话还少么?!”董冲没好气地说道,“当初是她自个非要跟着人家走的,有眼前这位向大头领做榜样,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做不出来?”
向枫脸一红,说道:“董叔,婶,小宛如今好着呢,夫妻恩爱得很,你俩老放心......”
“我放心得很!”董冲打断了向枫的话头,“不说她了,说说你那个‘梁山泊’的事。”
向枫“嗯!”了一声,便将隐龙谷的近况及他这次来江夏的事都讲了出来。
董冲听得很认真,见向枫讲完后,他一时没有说话。
孟明道:“江夏离蕲州也近,往后,我会时常过来看望董叔你和婶子的。”
“我老俩口好得很,你安心做事就是。”
董冲叹了口气,又对向枫道:“阿枫,方才听你之言,我亦感慨良多,将你那隐龙谷比作梁山泊,看来是我错了。你们那里大多是落难受苦之人,耕织自足,法度严明,不惹是生非,比梁山那帮人仁义多了。”
向枫道:“董叔,我只想尽力将隐龙谷打造成一个安稳之地,老有依,少有养,病有医,自食其力,仅此而已,并无他念。”
董冲颔首道:“想僻世而立是很难的,莫说上千人,即便一人都难做到。你若不强,朝廷自然会以聚众为匪的罪名施以清剿,你若强大了,自然又会滋生他念。不过,没有他念也未必是好事,只是......”
董冲欲言又止,向枫道:“董叔,你有话尽管讲!”
董冲继续道:“阿枫,以你之能,定不会久居于谷中。不过董某在此有一言忠告:倘若你日后势大,只可反贪官酷吏,绝不可反大明!”
向枫连忙道:“董叔,我真没那么大志向。”
“不管你有无此志向,我先把话搁这里。”
董冲的神情严肃无比。
“许多事,一时也无法预料……你若是反大明,我不会再认小宛这个女儿,你和孟明也不要再来见我了,再见便是寇仇!”
向枫不由得苦笑一下,说道:“董叔,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
董冲又叹了口气道:“你不想,奈何你手下还有一帮人呐!当年的陈胜黄巢之辈,未必一开始就想造反举事,所谓时也、势也、命也,到时候,只怕你也是身不由己。”
孟明道:“董叔一向忠君爱国,对我和阿枫时常有耳提面命之教,我俩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记的!”
向枫接声道:“是啊董叔,我等只想自保而已,绝不会乱来的,不然我也无脸面见你了。”
董冲“嗯!”了一声,随即道:“阿枫,你可以学宋公明嘛!当年梁山泊被朝廷招安了,你们隐龙谷也可以。”
向枫一时没有答话,过了一会说道:“招安,也要有资格的。就如董叔你方才所言,若是不强,随时都会被剿灭,哪有招安的份?谷里那些老弱妇孺,只怕也会遭毒手,要想保护好他们,只能做大做强。”
董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辞别董冲夫妇后,向枫和童猛离开了蕲州,随后转道潜入黄州家中。
闻照庭还没有回来,刘婶说上月收到他的信,这个月底应该回黄州。
向枫问了些情况后,留下一些银子便匆匆离开了。
留下顾南古和邱正协助孟明打理船行事务,向枫和童猛赶回了隐龙谷。临行前给万顺去了信,感谢他这一次的鼎力相助,返回途中又去看望了葛老爹,给他带去了酒和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