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沿着长江一路向西,一路上行驶得不紧不慢,两日后到了岳州府,向枫三人站在船头上欣赏着着八百里洞庭的湖光山色。
洞庭湖畔的城墙上,千古名楼岳阳楼矗立在其上,极为惹眼。
岳阳楼始建于三国时期,相传为东吴都督鲁肃的阅军楼,后多次被毁又多次重修,最近一次修缮是隆庆元年,楼为两层,呈六角状,古朴苍凉,远没有后世那般金碧辉煌。
向枫之前来过岳阳,也买了门票登过此楼,不过商业气味太浓,登楼的游客也都是以拍照留念为主,无法与古人在时空上产生共鸣,今日返回古代重见此楼,向枫不禁感慨良多。
见明旭和姜岩正张眼巴望,向枫问道:“你们想上岸登楼去看看不?”
姜岩一笑道:“头,那敢情好呢!”
向枫吩咐船工将船靠岸,三人直奔岳阳楼而去。
进了城门,见到岳阳楼就在前方。
这里是一片城墙区,四周的环境整治得净雅,沿路的坡石松柏随处可见,回廊和山门前行人亦有不少。
到了楼前,并没有人设卡“买票登楼”,今日的游人不多,倒是有不少小贩在兜售本地的小吃或湖珍。
向枫三人径直登楼而上。
楼是新的,夹杂着淡淡的油漆味和潮味,一楼的正中上方悬挂一匾额,上书“先忧后乐”四个大字,下方整面墙壁上有当代名家手书的《岳阳楼记》,另一侧的墙上有铭文,记载着此楼历史上的遭遇和本次重建的经过,最后一大段写着皇帝垂拱而治天下太平的颂词。
楼上有十多个游客,都站在护栏外眺望洞庭湖景,一角处坐着个算命的瞎子,正在给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算命。
只听那个算命先生摇头晃脑道:“公子命逢三奇,带阴、阳、天三气入局,拱禄中庭,金匮藏珠,此番必定高中,他日更是台阁之臣,可比于少保,赛过范希文......”
于少保是于谦,范希文即范仲淹。青年人听得一喜,连忙道:“哎呀!先生你算得可真准!我找人算了几次,也都是这般说的,看来今年秋闱我必定中举了!”
算命先生道:“看公子命理,七杀有制,羊刃无冲,乃极贵之命,中举那是自然的了。”
“多谢先生!待小生中举后,一定再来拜谢......”
青年书生掏出一点碎银,恭敬地放在算命先生的手里,口中又多谢几句后便喜滋滋的下楼了。
向枫听得暗自一笑,这于谦和范仲淹两人虽名垂千古,可结局都不怎么好,想必那青年人也没细品,一心只想着自己能中举。不过对于范仲淹和于谦来说,官场只是自己报国为民的一个平台,不在乎个人的起落沉浮,正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唯以忧乐之心而胸怀天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古到今,真正忧国忧民者有几人?更多的是沽名钓誉或随波逐流之辈而已。
洞庭湖上烟波淼淼,波浪滔滔,大船高悬桅帆平缓而过,也有许多小舟出没于风波之中,让人看了不禁为之捏一把汗——站在岳阳楼上观洞庭之境,入眼入心的,不必全是这湖光山色了。
今日重游岳阳楼,给了向枫一种新的感受。
三人意犹未尽地从楼上下来,正打算离开找地方吃饭时,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朝他们这边看了几眼,随即便走近过来。
“几位公子,打扰了!”
那汉子朝向枫等人拱了拱手,问道:“想必几位是外地游客吧?”
向枫点了点头:“老哥,你有事?”
那汉子低咳一声,走近跟前悄声道:“我看几位应是见过世面之人,我家藏传家之宝,因急需银子用,想便宜出手,不知你们可否有兴趣?”
“传家之宝?”
向枫笑了笑:“啥宝贝?”
那汉子朝四周看了看,悄声道:“三保太监航海图......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嗯?!”
向枫听得一愣:“航海图?不是听说早被人烧了么?骗人的吧?”
民间流传,在成化年间,郑和郑三宝留下来的所有航海资料被时任兵部郎中刘大夏给烧了,原因是他给当时皇帝上疏建议海禁,朝廷和民间均不得藏有远洋大船的图样和相关资料。
刘大夏就是这岳州人,后来官至刑部尚书,是有名的“弘治三君子”之一。
那汉子看了看向枫,又道:“看来公子果真是见过世面之人......实不相瞒,刘太公将航海图留了副本,当年烧咯只是副本,正册在他告老还乡后带了回来,留作传家宝了,一直传到了我们这辈人......”
“你是何人?”
“我是刘太公的嫡玄孙,只因家里欠了债,债主上门催讨得紧,没办法,这才想着寻个懂行咯人,将那图册卖了……说实话,我们留着也实在没多大用处。”
“哦!”
向枫点了点头,转身问明旭他们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姜岩道:“掌柜的,你做主!”
“行!那就去看看——带路!”
向枫一摆头,那汉子也不多言,在前面带路走了。
四人一直往城里走去,过了一炷香工夫后,走进了一处小巷子里。
向枫一副轻松神情,明旭和姜岩则暗暗提高了警觉。
那汉子指了指方面道:“前面不远就到了。”
果然,没过多久,到了一处祠堂门口,祠堂的门额上刻有“刘氏宗祠”几个大字。
“到了,进来吧!”
那汉子带头走了进去,喊了一声:“堂客,来客人了,快端茶!”
待向枫等人进来后,那汉子又说不能让外人看到,便把祠堂的大门给关上了。
向枫也没在意,随眼打量起祠堂来。
祠堂里面是一个大厅,上面有一方天井,前方正中有一副古色古香的画像,上面写着“故高祖刘讳时雍公之像”,刘时雍便是刘大夏了。
那汉子让向枫等人稍等,说他这就去拿图来。
向枫似也不在意,抬头欣赏着画像。
没一会,果然见那汉子和另一人捧着一个包裹进来。
那汉子将包裹放在画像前方的方桌上,很小心地一层一层打开了包裹,到了最后,果然看到厚厚一叠纸质册页来。
“公子你看,这就是三宝航海图,没骗你吧?”
向枫问道:“我可以先看看么?”
“看吧看吧,公子你尽管看,不过要小心点别弄破了咯,这可是上百年咯古董。”
那汉子笑眯眯的朝着向枫示意。
向枫很小心地翻看着那些册页和纸张。
纸张上有很多折皱,都有些暗黄,里面标有航海路线图,有大宝船的打造之法,还有一些图样和文字注解,看着像是有些年份。
半柱香工夫过去了,见向枫还在看,那汉子有些不耐烦了,问道:“公子,你看完了么?我不骗你们哦,真咯是当年航海图!”
“嗯。好了……”
向枫拍了拍手,问道:“老哥,这航海图,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那汉子道:“公子,你是识货之人,这是古董嘛,如今咯行情你也晓得,虽说我是急着要钱用,可也不能太亏了——你给一百两银子如何?”
“一百两银子?”
向枫一笑:“这些图纸都是假的,最多给你一两银子,我带回去做个纪念,也不冤枉我们走这么远的路。”
方才见到对方拿出图册来,向枫心里一喜,以为真捡着宝了,仔细一看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里面的图样画得很粗糙,有的地方有明显错误,以郑和的宫廷手笔,又深得皇帝支持,不可能将那重要的航海资料弄得这么粗糙。
那汉子急了,当即嚷道:“你胡说,啷个是假咯?明明是真咯,是你不识货!”
向枫拿起一张图样,指着一处对那汉子道:“你看,这里写着是‘進羅’,其实应该是‘暹羅’之误。那郑三宝何等人物,能出这样的错么?你还敢说不是假的?!”
那汉子根本不晓得“進羅”和“暹羅”为何物,恼羞成怒道:“爷懒得给你费口舌!告诉你,不管真假,今日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拿一百两银子来!”
汉子的话音刚落,这时从两侧的房间里冲出来十来个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那汉子也转身去门后拿了一把刀来。
“刚才还以为你是骗子,还真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强盗窝……”
向枫对先前带路那汉子冷笑一声。
“这么说,根本就没那航海图,你是想把我们这些外地客骗到这里打劫的。对吧?”
那汉子朝向枫吼道:“你才是个撮把子!快把银子交出来,不然今日有你好看!”
向枫道:“银子当然有,不过,我要看那真航海图才给。”
“看你娘个麻屁!找死!”
那汉子怒骂一声,举刀朝向枫砍来,其余的人见状也纷纷朝着明旭和姜岩打来。
“动手!不要伤他们性命!”
向枫喊了一声,一脚将那汉子踹翻在地,又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刀。
明旭和姜岩也不再客气,赤手空拳朝着众人打去。
只听到祠堂里劈里哗啦一阵乱响,没一会功夫,这帮人被向枫三人打得稀里哗啦。
“伢咯卵,搞不得……”
有人喊了一声想要跑出去,被向枫一拳打翻在地。
十多个人倒在地上哼哼唧唧不能起来,有的是不敢起来——他们做这买卖多日了,没想到今日碰到了狠角。
明旭和姜岩持刀守在一旁看着向枫。
向枫提刀走到最开始遇到的那个带路汉子跟前,那汉子正躺在地上直哼哼。
向枫将刀搁在那汉子的脖子上,冷声道:“有没有真图?说!不然先砍断你一双手,再抓你去报官。”
那汉子没想到自己这多人都打不过这三人,心里有些恐慌,却咬牙道:“那就是真咯图......没......没别咯了。”
“没有真图为蓝本,你们也造不出这样的假图来——你说不说?!”
“是……是真咯没有……”
向枫听得顿时火起,将刀拿了下来,一把抓住那汉子的一只手,掰开他的一个指头挥刀砍了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那汉子的一个无名指被切断了。
向枫狠声道:“我最后问一遍,有没有真图?不然将你十个指头都剁了!”
就在这时,里头的一扇小门被推开了,一个妇人抱着个包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爷,行行好!莫要杀他咯......真图在这里……是奴家刚从我家屋梁上拿到的,给你!”
“哎呀!你......”
那汉子朝那妇人的喊了一声,见到向枫那冷冷的眼神后便又立马停止了话头。
“各位爷,这就是那宝贝,你们拿走吧,莫要为难人了。”
那妇人将包袱放在向枫手里,又扭头对那汉子道:“恩里牙打岔!你真咯是穷疯了,早就叫你们莫要害人,偏不听!今个吃大亏了吧?真是个猪脑壳!”
向枫当即打开了包袱,见里面也是厚厚一叠图册。看了几眼后,发现跟前面那份大不相同,明显精细讲究许多,纸质和样式都很气派,像是百年老物件,当下就信了三分。
向枫将包裹重新包好提在手里,对那个紧紧捂住伤口的汉子道:“莫要再做这勾当了,下次再遇到,便不会这么客气——我也不白拿,给你一百两银子。”
在向枫的示意下,姜岩拿出一百两银票来给了那妇人。
三人打开祠堂的门便离开了,里面随即传来哭喊和责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