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万参将派来的向导早早就到了。
当地一时雇不到马,姜岩就雇了四头骡子。向导说骡子走山路比马更实用,四人骑着骡子径直出了常德。
出了常德朝西走,过了郑家驿后便是武陵山区了,路也开始难走起来。
武陵山区位于大明腹地,绵延数千里,西通巴蜀,北连关中,其间汉、土、瑶、苗、侗等各族杂居,汉初始设郡,唐末废止,现隶属于常德府。
此区域既是南来北往频繁之地,亦是让朝廷头疼之地。由于此地民风彪悍,加之朝廷对苗、瑶之民铁腕治理,导致历朝历代都有百姓造反。
自明初至今,大规模的民乱有五六起,虽然最后都被朝廷镇压,实际也是两败俱伤。
最近一次大规模苗人造反发生嘉靖十九年,苗人首领龙许保新寨称王,举兵反明,有十万人之多,波及贵州、四川、湖南、湖北、江西、安徽六省,他们一路攻占城池,杀官夺印。朝廷大为震惊,兴兵三十万以杀光烧光的手段予以清剿,一时苗地血流成河,历时十五年方平乱。
朝廷虽在西南各地遍设宣慰司,以当地豪强为土司官管理当地人,又推行“赶苗拓业”之策将大批汉人迁入西南各地,借以管理边民以编户齐民。实际效果却并不明显,隔几年就有边民动乱,且那些拥有重兵的土司官又成了不安定因素,他们的要求一旦得不到满足,便相约一起反叛朝廷,朝廷为此头疼不已。
贵州总兵府原为抚苗道衙门,嘉靖年间改为总兵府,其总兵官加提督麻阳职衔,督调湖广汉、土官兵,主要职责就是镇压西南苗人和其他土族。
穿过武陵山区再往西行,人烟渐稀,偶见几个土族寨子,规模却是很大。
三日后到达马底驿,进入沅陵县境内。
向导提醒说已进入土苗区,要向枫他们不要随意跟人说话,行事尽量小心一些。
向枫对这些情况都有所了解,他们几人装扮成商贩,尽量低调行路。
那向导不敢穿行土寨,带着向枫他们尽量避开土民区。
到了辰州府泸溪县,向导拿出常德参将府的公函去找当地巡检司,巡检司派了四个军士一直护送向枫他们到了镇竿城——即后世的凤凰县。
这一段路距离不短,走了半个来月,沿途七拐八弯崎岖不平,时常还遇到激流险滩,走得极为艰难,遇上雨天无法前行只得找地休息。
向枫还是第一次走这么难走的路,好在有向导,不然恐怕真的会迷路。
在休息之余,向枫尽量安排好酒菜招待,那向导和几个军士倒也没什么怨言,只要是有酒菜,他们的胃口好得很。
凤凰县离铜仁只有三五天左右的路程,向枫在此地住了一晚后,便让向导和军士们回去了,临行前还赏了他们银子作路费。
四天后,向枫三人终于到了总兵府所在地——铜仁。
这一路走来,人还吃得消,几匹骡子倒累趴了。
铜仁原名铜人,相传元代有渔人在梵净山下的江底得铜人三尊而得名,有“黔中各郡邑,独美于铜仁”之誉。街市面积不大,房屋商铺大多为木质结构,街上时常见人坐在门槛或蹲在门口处抽旱烟,男子居多,亦有缠着黑头巾的女子,行人装束与湖广之地迥异。
向枫三人问清总兵府位置后找到客栈后住了下来,第二天早上收拾好行装后,带上证明身份的各路关防文书,便前往总兵府。
总兵府位于城北,门是开着的,几名持刀的军士守在两侧。
向枫将自己的名刺递了过去。
军士接过看了几眼后,又问了向枫几句,便转身进去禀报了。
没多久,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随着军士出来,问清向枫的身份后,说总兵大人正在衙内公干,请向枫进去。
明旭和姜岩在门外候着,向枫跟着那师爷进了总兵府。
大堂一侧的内室里,贵州总王继祖正忙着写什么。
王继祖四十来岁,肤色黝黑,两撇浓浓的胡须遮不住一张大而凸出的嘴巴,身材略显发福。他的余光见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但他并没有立刻打招呼。
向枫就在门外站着。
那师爷见王继祖半天没动静,便主动禀报了一声。
王继祖这才“哦!”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
“你就是黄州将军向枫?”
王继祖一开口,露出满嘴的黄牙。
向枫抱拳施礼:“是!属下向枫参见总兵大人!”
“本镇已接到了兵部公文......这一路过来,向将军辛苦了!”
那师爷退了出去,王继祖让向枫入座,随后问起湖广平乱之事来。
向枫便将前后经过扼要禀报。
那王继祖似乎听得在意,见向枫讲完后,便问道:“都说楚王府里大量的金银财宝不见了,你们攻进去后,没从贼寇的嘴里问出一点什么来么?”
向枫没想到这王总兵的关注点首先是这个,听他话里意思,好像那些金银财宝被他隐龙军侵吞了。
向枫当下道:“王府的钱财去哪了,属下委实不清楚。不过在王府里的确发现了许多钱物,据俘虏交待,都是贼寇从民众手里抢来的,属下就全部移交给布政使衙门了,由衙门发还给民众。”
王继祖“哦!”了一声,随即又道:“孙坤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让他们去发还钱物,只怕是要克扣不少——潘洪那厮也不早点禀报本镇,不然的话......”
向枫没有接话,看得出,这王继祖也是有大胃口之人。
王继祖又问道:“你们就那点人马,如何打败过万贼寇的?都说你们会妖法,可是真的么?”
向枫暗自一笑,道:“我们怎么会妖法呢?都是他们乱猜的。这次能平乱,主要是贼寇知晓王总兵已派兵增援,他们心生恐慌而无心恋战,加之军士们英勇,以及当地百姓和府兵协助,不然我们也难有所作为。”
向枫的话让王继祖很受用,他听得咧嘴一笑。
向枫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恭敬地放在桌上。
“属下头一回拜见总兵大人,这是五千两银票,是属下和隐龙军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请总兵大人留着给兄弟们吃茶用。”
向枫本不想如此,是临行前顾南古要他带上的。顾南古说他重回官场,不能再和谷里一样,得按官场上的套路办事,空手去拜访肯定不会受待见,不要指望那些高官会帮着说好话,他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自己可以不收礼,但不能不送,这叫“同流”而不“合污”。向枫觉得顾南古说得也有道理,谷里也不缺这点银子,就同意了。
果然,王继祖瞄了一眼那些银票,一张嘴又乐得裂开了一条大缝。
向枫道:“根据朝廷旨意,属下草拟了一些部属的军职,请总兵大人过目!”
“好说!好说!本镇到时自会上报兵部。”
王继祖接过向枫递上的报告,随手放在桌上。
“向将军都安顿好了吧?本镇这会还忙,就先不多留你了,晚上给你接风。”
向枫连忙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