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后,出堡打听军情的探子回报,说番虏在前方不远处扎营,没有撤退迹象。
明旭问道:“这帮鞑子,难不成他们要围困我们?”
一旁的铁山听得笑了起来:“就他们那点能耐还能围困我们?昨日要不是向头谨慎,我早就带人冲出去了。”
向枫道:“能远距离杀敌,干嘛要短兵相接?没必要去做无谓的伤亡。番虏既然没撤退,估计会发起新一轮的攻击,那我们就再等着他们送上门来——让军士们做好准备!”
半个多时辰后,番虏果然又重新朝着黄崖堡围了上来,他们这回没有像昨日那样乱冲一气,而是并排着队伍推进得很慢。
在距城堡差不多一里之遥时,番虏的队伍停了下来,他们不知从哪来抬出了五六门土炮出来,一字摆开准备点火攻城。
明旭匆匆跑了过来,对向枫道:“向头,他们竟然有火炮,咋办?”
向枫在城墙上对土炮看得清楚,他紧盯着前方看了看,随即道:“放心,这种土炮打不了多远。不过还是让军士们注意躲避,一旦他们再向前推进,就瞄准炮手射击。”
向枫的话音刚落,番虏那边的土炮点火后发射了出来。
“轰!”“轰!”几声巨响,炸弹在三百来步远的地方爆炸了,把地面炸了几个大洞。
方才还有些担心的隐龙军士们哄笑起来。
卜打台吉的嘴里骂了几句,命令炮手再向前推进攻击。
那些炮手都是连夜赶到的,眼睛都没合上一会就被拉上战场,一时精神不太集中。他们也知道射程不够,打上几炮只是为了吓唬一下汉军,没想到引来一阵嘲笑。
番虏炮手们晕乎乎地抬着土炮向前,心想这次要给汉军一点颜色看看,一时也没注意自己推进的距离。
这时,只听得前面的城墙上“砰!”“砰!”传来一阵枪响,二十多个炮手顿时被撂倒一半,其余几人吓得丢了土炮就往后跑了。
墙头上的军士们又是一阵哄笑。
炮手们不敢再上前了。
卜打台吉呜哇哇地乱骂一气,见自己所依仗的火炮如此不堪一击,便连忙下令部队抢回火炮后后撤。
半日后,永邵卜和真相两部人马赶到,了解战况后建议三方一起冲击黄崖堡,这样,即便汉军的火枪再厉害,也无法一时能攻击那么多人。
卜打台吉觉得这个办法好,下令全军出击。
三万多番虏一窝蜂地打马朝前冲,企图围攻黄崖堡,幸存下来的那些炮手又抬着土炮上前了。
见番虏如蚂蚁一般不要命的过来,向枫命令部队全力攻击。
一时间,黄崖堡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城楼上守军的枪管都打得发烫,弓弩手也密集地射箭攻击。
番虏这种不怕死人海战术起了作用,终于,他们离城墙越来越近,眼看逼到堡门了。
“轰!”
“轰!”
“轰!”
......
番虏的马群里猛然几声巨响,一时炸得人仰马翻,原来是隐龙军的“铁飞弹”营队出手了。一个个铁飞弹如饺子下锅般落在密集的番兵群中,每一个都有巨大杀伤力,无论是人或马匹,碰到铁弹的碎片非死即伤。
巨大的爆炸声让飞驰的战马惊慌失措,许多马匹高高扬起前蹄将骑手摔落在地,然后撅起尾巴跑开了。
战场上一片慌乱,那几个炮手早被隐龙军点射干掉了。
“这是啥鬼东西?!”
酋首真相从来没见过这种火器,顿时惊住了一阵冷汗。
一脸络腮胡的永邵卜在一旁道:“这是汉军的飞弹,我听说过......”
“永邵兄,这可咋办?”
“再攻一会。我们人多,他们没那么多飞弹......”
卜打台吉是见识过这支汉军的厉害的,当下心里有些打鼓,见永邵卜坚持还要攻,他也没好制止。
铁飞弹多点开花,炸得番兵鬼哭狼嚎,加上枪努手居高临下射击,一波一波的番兵连人带马倒了下去。
“兀的娘!没法打了!”
卜打台吉大吼了一声,永邵卜手下的人马多,他经过两次败仗可没什么家底了。
卜打台吉的额头直冒汗,眼见到了堡门口却硬是无法攻破,半个时辰的工夫伤亡逾千,加之昨日的伤亡人数,自己那两万人马去了十之有三了。
这仗是怎么打的?
永邵卜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打法,见识了汉军如此厉害的火器和飞弹,心中渐生怯意。
卜打台吉急着问道:“永邵兄,没法再打了,我们先撤吧?”
看着前面一个个倒下的手下,永邵卜牙关紧咬,他还想再坚持一会,盼着有奇迹出现,可最终事与愿违,没一会工夫,又是几百人的伤亡。
“撤!撤!”
永邵卜再也无法坚持了,大喊着撤退。
番虏急转马头蜂蛹着向后撤退。
向枫跳下城墙翻身上马,城门大开,他大喝一声冲了出去,明旭率领步兵也跟着冲了出去,堡外看见攻击信号的骑兵团也快马赶来。
追击中,隐龙军又是一通射击,落在后面的番虏纷纷落马。
一路上到处都是伤亡在地的番虏和四散奔跑的战马,番虏们吓得魂飞魄散,全无半点斗志。
没有人不怕死,尤其在实力绝对碾压面前。
隐龙军一路追击了三十来里。
前面是一条半人多深的河滩,虽只有百来步宽,水流却较为湍急。番虏纷纷打马过河而逃,但更多的人被堵在了岸边。
河岸拥挤一团泥沙四溅,人马互相踩踏,有不少趟到河中的番兵连人带马被冲走了。
眼见汉军已到跟前,永邵卜已是急红了眼。若这样渡河恐怕要全军覆没,他大声喊叫卜打台吉和真相,要部队转身抵抗前来的汉军。
番虏们乱成一团,有的继续趟入河中,有的局促不前不愿调转马头。
永邵卜看得火起,挥刀砍倒几名企图过河的番虏后才镇住了部队。
“没城墙保护,汉军的火器没威力了——给爷杀回去!”
卜打台吉和真相纷纷指挥手下朝着汉军反扑过去。
见番虏调转了马头,向枫知道他们要反扑过来了,命令部队停止追击,做好战斗准备。
永邵卜欺汉军人数少于己方,命令部队呈包围之势冲了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隐龙军骑兵部队在向枫的指挥下沉着应战,一排排番虏被击翻在地,但眼前的番虏实在是太多了,在无步兵射手的策应下,一时难以阻挡快速上前的番虏。
敌众我寡,向枫不想部队与番虏短兵相接,便命令部队后撤,尽快与后面的步兵团汇合。
见汉军撤退,卜打台吉等人兴奋异常,大喊着催促手下向前冲。
明旭的部队赶到了,跟着骑兵团一起对番虏发起了反击。
步兵的精准射击,加之有铁飞弹助阵,番虏刚冒起来的那点气势被遏制下来,局势一下子又发生了改变。
看着自己的部队又如宰羊般被汉军射杀,永邵卜不禁一阵肉痛,但他不想放弃,大喊着悬赏令催促手下向前。
有百来个番虏快马冲到汉军面前,在隐龙军策应骑兵的围攻之下,没一会工夫就被斩杀干净。随即又有上百番虏冲到了跟前,同样遭到隐龙军的围攻。
番虏无法整体推进,反而给了隐龙军各个击杀的机会。
永邵卜和卜打台吉气得直嚷嚷,一时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只听到番虏群里发出一声高喊:“兄弟们,我们回人不再给永邵卜卖命了,听我海鲁穆指挥,杀蒙人助汉军,收复家园......”
“安拉!”
“安拉!”
......
人群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的呼喊声。
海鲁穆扯掉了头上的栖鹰帽,又挽起一只衣袖,手起刀落砍下一名番虏。敌群中数百名回人也学他一般打扮,朝着周围的番虏砍杀起来,场面顿时大乱。
永邵卜一时呆住了,随即催马上前大声喝道:“海鲁穆,你竟敢造反!你不顾你家人的死活了么?”
海鲁穆回应道:“在你手里象狗一样活着,还不如战死——兄弟们,给我杀呀!”
海鲁穆砍倒面前的一个番虏,催马朝永邵卜杀来,吓得永邵卜赶紧跑开了。
番兵被海鲁穆的数百回人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伤亡不少。
向枫见到番虏自己互杀起来,顿时一愣,当即想到他们肯定是起内乱了,便喝令部队趁乱冲杀过去。
海鲁穆奋力杀出重围冲到隐龙军面前,高声喊道:“我等都是回人,不再为永邵卜卖命了,愿意归顺朝廷帮你们杀敌......”
“咋样识别你们?”
“没戴帽子露胳膊的就是......”
“好嘞!”
隐龙军的骑兵团率先冲入了番虏群中,步兵有的亮起刺刃挑杀,有的在一旁射击,场面极度血腥。
番虏虽有人数上的优势,无奈斗志尽失,永邵卜和卜打台吉各自招呼着自己的手下撤退,他们有的朝河滩对面逃跑,有的则沿着滩岸逃跑。
隐龙军分两路追杀。
永邵卜的人纷纷冲入河中,追赶到河滩边的隐龙军没有跟着渡河,朝着河中的番虏一顿猛攻。
由于无法快速前进,番虏死伤不计其数,一时染红了河滩。
终于,永邵卜的人马过河逃走了,留下了一大堆死伤者和大量战马。
没过多久,分兵追击卜打台吉的赵任也牵着上百匹好马回来复命了。
海鲁穆带着他的人下马站在一旁候立着,为了表示归顺的诚意,他们将手里的刀弓都丢弃在面前。
向枫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一把腰刀,双手捧着送到海鲁穆的面前,说道:“海兄弟,从今往后,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了,不要再有啥生分,我会奏请朝廷恢复你们的家园。”
海鲁穆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已知晓眼前这个跟他年纪相仿的人便是军中首领,当下神情激动地双手接过刀来。
“多谢将军!我们愿世代在此为朝廷戍边。”
向枫点头道:“告诉你的族人,只要真心认我大明,朝廷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按着自己的方式生活,子女将来也可以为朝廷出力——京城里就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可以,你们也可以的。”
向枫的话让海鲁穆听得动容,他朝向枫躬身道:“如此最好!赛俩目!”
明庭对边民的政策内外之分很明显,导致很多边民对朝廷没有认同感,向枫的这番话虽说是为了安抚海鲁穆,但何尝不是他的一个愿望呢?
朝廷如果能收复边民之心,将比收复更多的失地更有用,可惜庙堂之上的那些人向来看不起四境之民,以“戎狄蛮夷”之名将他们排除在外几千年,导致边患连连,祸延九洲,仇深似海。
这不是一时可以改变的,但要尽力去做。
向枫又问道:“海兄弟,你们共有多少人马?其他的族人呢?”
海鲁穆神色暗淡起来,说道:“永邵卜强占了我们的家园,老弱体衰的都被杀了,青壮年被迫为他打仗卖命,女子为婢为奴,我们原本有八百多兄弟,死伤了一些,还有五百余人可战。”
“海兄弟,我晓得你们根本不想与大明为敌,只是被迫无奈,还希望你往后能多劝说族人,让他们能主动回归朝廷。”
“请向将军放心,我海鲁穆会尽力的。”
向枫将海鲁穆的人马整体编入骑兵团,任由海鲁穆担任队长。
隐龙军再次撤回黄崖堡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