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朝廷传来加急圣旨,召向枫、沐昌祚和陈用宾三人接听。
朝廷对云南官兵收复蛮莫之地大为褒奖,着令向枫提督云南总军务,沐昌祚和陈用宾所部皆受其节制,三方合力尽快消除莽应里的威胁,恢复边境安宁。同时对向枫剿灭杨应龙一事予以肯定,朝廷已着手对播州推行改土归流之策,往后在云南之境亦可效仿。
“提督”和“提协”虽一字之差,却有本质上的区别:提督军务可以管理指挥辖区内的一切军务,除了征调指挥外,还包括一般校官的任免之权,对游击以上军职的提拔有决定性意见,可谓是云南区域的军事总管了。
使者另将一个密封的小匣子转交给向枫,说里面有皇帝单独给他的密函。
向枫顿时倍感意外,皇帝单独给他密函,这算得上是一种格外恩宠了。他双手接过小匣子,打开封条,只见匣子里有一个黄缎包着的物件,又打开黄缎,看到了一份手谕。
手谕是当今皇帝朱翊钧亲笔所书,写得并不长,对向枫剿灭杨应龙和收复蛮莫之地大为赞赏,勉励他在云南要竭诚为朝廷办事,大胆放手作为,早日建功立业,届时朝廷将不吝赏封,有急难之事可随时上奏。
落款处盖着一方万历皇帝的私章,这是皇帝将他视为心腹之人了。
向枫倒也没觉得有多大激动,更多的只是感到意外——他跟这个大名鼎鼎的万历皇帝素未谋面,怎么短时间内对他如此看重了?还给予他诸多自裁专断之权,这有点反常。
沐昌祚和陈用宾自然知道这种密封手谕是殊荣,不是每个臣子能得到的,哪怕你品秩再高,见向枫看得一脸平静,他俩更好奇皇帝在手谕里讲了些什么话来,不过在场的人谁也不敢打听。
向枫谢了圣恩后便将手谕收在怀中,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召集沐昌祚、陈用宾等高级官员明日专程在此商议军事。
翌日的军情会上,向枫要求各部按照朝廷旨意全力做好主动攻击的准备,在确保军队战斗力的同时,军资后勤方面亦要保障充分。为有效协调军事行动,拟派苗秀和谭士良率部前往沐昌祚处协助,潘洪和铁山率部进入腾冲协助邓子龙。
同时,巡抚衙门在做好军资准备的同时,要大力宣扬朝廷的安民之举,做好边境民众的宣传发动和安抚事务,要让更多的百姓自觉归顺到朝廷这边来,从而彻底孤立莽应里。
见朝廷如此信任和重用这个新来的向总兵,沐昌祚和陈用宾等人虽然在心里不免有些惊讶,不过都表示会全力支持向提督的指挥——他们的表态倒也不全是客套,隐龙军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拿下了蛮莫之地,还可腾出兵力支援他处,足以证明这向枫在军事上的过人之处。
若真能摧毁莽应里的东吁王朝,对在座的各位都会有天大的好处,万一不成功就算天塌了下来,也还有他向枫顶着,这份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在向枫询问各部的困难时,陈用宾想到了一个难题,便道:“向提督,你方才所做之安排,巡抚衙门将全力以赴,只是......”
见陈用宾欲言又止,向枫道:“陈抚台,有话尽管讲来!”
“嗯。”陈用宾继续道:“即将要大规模用兵,许多军资需要提前准备,朝廷拨付的银两远远不够,本抚担心会影响备战啊......”
自万历十年后,国库日渐不足,朝廷的军银大多投入到西北九边,对西南之地投入较少,以致军中时有断饷之事,许多军士都借此闹出事端来。
向枫沉吟片刻,说道:“陈抚台所说也是实情,不过用不着担心,我早已令人从湖广押运十万银子过来了,目前到了重庆,不日即可到云南,到时候交付给巡抚衙门,由陈抚台统一调配。”
“啊?!”
众人听得一惊,都有点不太相信——湖广哪弄得这多银子来?他向枫又从哪弄到手的?
见众人皆疑惑,向枫暗自笑了笑,也不想解释。
向枫晓得朝廷保障不力,隐龙军要想在云南有所作为,没有财力支持是不行的,既然朝廷指望不上,那只能靠自己了,便在年后给隐龙谷送了指令过去。
得知云南这边需要银子,童九和孟明接到消息后便打算派人押送五万两银子过来,万顺听说后主动出资五万以助。
一旁的高淳道:“诸位莫要不信,也莫要惊诧,这可是真的……”
高淳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朝廷未拨付给隐龙军一两银子,他们招兵买马购买武器都是自己的钱——我们的向提督可是个大财主呢!呵呵!”
众人听得又是一惊,还有这种操作?
向枫笑了笑道:“承蒙朝廷开恩允许我们如此,我们也是自力更生,为朝廷分忧嘛!”
沐昌祚和陈用宾多少知道点这向提督之前的事,也就不再奇怪了,随即又暗自猜测这向枫手里到底有多少银子,一下子能拿出十万两银子来,这不是寻常财主能做得到的。
别人打仗都是向朝廷要钱,哪有自掏腰包的?这个向提督还真是与众不同。
向枫没理会众人的猜疑,接着道:“若战争持久,这点银子未必够用......陈抚台,据我所知,云南境内大大小小的矿场开了不少,有官矿,也有大量私矿,官矿自然按着朝廷的制度来,对那些私矿,我们要全面清理登记,凭证规范开采,并征收税银以助军资民生......”
陈用宾等人一时没有搭腔,沐昌祚皱起了眉头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向枫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继续道:“还有城中各色商人和大田地主,那些往来边境的商贩、商队,有的人只意思性的交了点税,更多的人则分文不交。对这类人,我们也要统计征收,额度标准要统一,不能多要,但一个也不能少。至于那些缺田少地的百姓,绝不可强行摊派......”
“这......”
陈用宾看了向枫一眼,感觉大为头疼。
“向提督,本抚也是刚来不久,情况一时还不甚了解,不过这事要办起来,可不是一时之力......嗯,这个……前番说要安抚民众,这会又要征税,弄不好会引起骚乱,再说朝廷也无相关旨意,我看还是从长计议......”
向枫并不理会陈用宾的推却之言,正色道:“我们是按朝廷法令统一征收商税,并不是强征和乱征,而是该征收的一定要征收到位,不可偷漏,其目的就是不得去民间搜刮,是为大多数民众着想。只要我们的法令公开公平,也就没啥可说的了,再说这是战时之策,得需强硬手段,犹豫不得!”
见本地官员一时无人响应,向枫暗自冷哼一声道:“从即日起,由巡抚衙门督办此事,我派专人相助,属地各衙门要迅速跟进——若有鼓动骚乱违抗政令者,向某将奉尚方宝剑斩之!”
众人听得暗自一颤,心里不禁有些发毛,这向枫手持尚方宝剑,怪不得敢如此强横。
向枫提督云南军务,其权力只限于军事,政务方面还得由巡抚衙门说了算,但今日商议征税之事是为了备战,他强行提出也未曾不可,并不担心当地衙门不会遵从——不过若真有人敢出头违抗,他也已做好杀鸡骇猴的准备。
陈用宾的脑子里一直想着皇帝给向枫的那份密函,向枫今日敢大举征商矿之税,说不定得到了朝廷默许。
他陈用宾来云南主政不久,和当地没什么利益瓜葛,即便有事也和自己无关,这向枫既然决意征税,那就依着他便是,若闹出乱子也和自己无关。
陈用宾拿定了主意,当即表态:“向提督,巡抚衙门将全力督办此事!”
沐昌祚一直没有说话,见陈用宾表态后又看了自己,便咳了一声道:“这征税之事......嗯,这个......向提督,我沐府捐资五万两银子,以助用兵!”
沐府在云南盘踞两百来年,家族枝繁叶茂,关系盘根错节,可以说是云南最大的门阀和财主,是地地道道的云南王,但越是这样越不等于沐家就有恃无恐,相反,历任沐府之主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们忠心为朝廷卖力,生怕一时不慎遭朝廷猜忌而招至横祸,这样的例子太多了,何况他还是个异姓王公。
沐王府虽有自己可掌控的军队,可历任云南的巡抚和相关衙门,除了安民守边外,更多的精力是替朝廷监看他沐王府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有不臣之心。沐昌祚也如他先辈一般,在朝廷那些巡抚和总兵面前从不端架子,谦逊有度,好客大方,倒也赢得一片称赞。
云南境内的大小矿场,沐家占有近半,田产占了三成有余,大小商铺更是不计其数。如今这个向提督高举尚方宝剑要不分门户广征税收,这能不让他着急么?只得先捐出些银子来弥补军资不足,想着若凑齐了军资,那征税之事也就不会那么严厉了,这也算是自己的一个积极态度。
向枫对沐昌祚抱拳道:“黔国公公忠体国,带了个好头,想必朝廷日后也会褒奖,向枫先谢过了!”
沐府的家底和在云南的影响力,向枫自然是知道的,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沐府闹僵,沐昌祚今日能如此主动,倒也是一件好事,少去了许多麻烦。
听向枫口中提到朝廷,沐昌祚心里一凛,连忙道:“沐家在云南多年,世受皇恩,应当为朝廷分忧!”
见征税一事已定,众人又商议了其他事务。
军事商议结束后,向枫回到了威远营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