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枫回黄州的消息迅速在城中传开了,百姓纷纷涌往向宅探望,向家门口的胡同整天被堵得水泄不通。
由于前来的人太多,向枫没法一一相见,那些见不着面的民众便在外面放起了鞭炮,有的则在门外鞠躬作揖以示敬仰。
湖广三司衙门、武昌、黄州府衙卫所及附属各县主官都前来拜会,向枫碍于情面只得出来接待一番,几日下来实在是有些厌倦,便打算前往隐龙谷看看。
万顺、张胖坨和李建元过来了,孟明也从江夏赶来,几个兄弟好友自然是一番把酒言欢。
孟明告诉向枫,江夏船厂的规模在不断扩大,有大小船只三百余艘,各杂雇工近千人,除了做自家生意外,还接了官家漕运,利润十分可观。
向枫问起那个葡萄牙人勃利多的情况。
孟明说勃利多老实得很,在我方的控管下安心讲授西洋造船之法,结合之前向枫在岳州得到的三保航海资料,如今新龙船行完全可以打造出超级远航船舰,只是碍于朝廷禁令不便着手实施。
向枫说等他进京面圣时,会向圣上禀奏打造战舰之事,看能不能获准,又要孟明看好勃利多,在生活上尽量予以照顾。
万顺比以前瘦了点,更显得历练不少,他还是想捐出万贯家财跟着向枫一起干。向枫没有答应,说万顺经商对隐龙军更有帮助,是隐龙军的后盾,到时候会禀报朝廷赏以官衔。
张胖坨有些不敢见向枫,向枫主动向他问候,张胖坨一激动,鼻涕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他对高玲的孩子很疼爱,每次来黄州,都会给孩子带很多礼物。他想要高玲的两个孩子喊他叫舅舅,高玲不答应,说孩子的舅舅只有向枫一人,张胖坨只得作罢。
神医李时珍在去年仙逝了,李建元已将东壁堂药业越做越大,由于医术精湛和诚信良好,每日病人络绎不绝,主打的成药也被民众广泛接受,一时天下闻名供不应求。如今向枫当然不会拿东壁堂的分红了,不过闻敏还有份额,李建元总是及时送来。
这天,见向枫稍微有空闲,田心过来了,看了看向枫,她欲言又止。
向枫正逗着顾静的孩子玩,问道:“田心妹子,你是有事吧?啥事?”
“向大哥,魏良他......”
田心的容颜仍如少女,明艳可人,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多愁善感,原先的那份活泼很难寻觅了。
“魏良他怎么啦?”
“他有大半年没捎信来了......我连给他去了几封信,也没见他回音。托小宛姐问了赵任哥,赵任哥来信说魏良挺好,就是不晓得,他为何不给我来个信......”
田心说完后低头轻咬着嘴唇,神情甚为没落。
向枫听得眉头一皱:“这小子......他再忙也不至于不给你回信啊!你们没吵架吧?”
“没呢......之前头两封信,他还说一些惦记我的话,后来只字不提了——向大哥,他该不会是在那里又娶了别的女人吧?”
“这个绝对不会!”
向枫挠了挠额头。
“我去云南前跟赵任讲过,要他照顾好良子,假如良子又娶了别人,赵任肯定知晓,他不会不告诉我的。”
“那他为何......”
田心看着向枫,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了。
向枫看得有些心疼,连忙道:“田心妹子,你莫急,我派人传信问问,看他到底是咋回事!”
“嗯。多谢向大哥了!”
田心施了一礼后就离开了。
晚上,向枫跟闻敏说起魏良和田心的事,问了田心的近况。
闻敏道:“她这段日子一直闷闷不乐,有一回还见她偷着哭,问她啥事也不说,没想到是为了这个......那魏良也是的,好生的一个标致女子在家里念着他,他却全然不当回事。唉!”
闻敏轻叹口气,又道:“想那田心妹子,原先多快活的一个人呐,整个谷里,没一个后生不暗恋她,可如今......她整日只晓得干活,少与姐妹们拉话,我也是暗中担心。”
向枫听着一时没有说话。
闻敏说得没错,田心在南京长大,相貌出众不说,性格也活泼开朗,很象后世的都市女孩。
“阿枫哥,你说,他俩会不会是因为没孩子而生分了?”
“嗯!有这个可能。”向枫点了点头,“魏良的性格内向……那小子,估计是把事情想复杂了。”
闻敏深深地叹了口气。
向枫看了看闻敏道:“有没有孩子,这是天意,强求不得。不是俗话说了么?孩子只是意外,夫妻才是真爱!有没有孩子都不能影响夫妻感情。”
本来有些情绪低落的闻敏被向枫说得一笑:“贫嘴!你这是哪家俗话说的呀?”
“向家俗话!”
向枫低头一笑,伸手刮了一下闻敏的鼻子。
三日后,向枫和闻敏去了一趟西山祭拜了闻照庭,随后辞别了黄州诸人,带着闻敏和众卫士一起去了隐龙谷,再直接取道去京城。
一进隐龙谷的大寨门口,向枫便感到一股由衷的亲切。
守门的兵士听说是向大头领回来了,争相前来问候,随后有人飞跑着去向谷里报告了。
空气清新,谷里特有的芳草气息迎面扑来,田地上有不少耕作的谷民,远处传来一阵操练声,除了新建了不少房子,其他的还是原先模样。
得知大头领回来了,整个谷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鞭炮声响个不停。
见到童九和赵士祯等人后,向枫宣布了朝廷对他们的封赏,童九等人自是高兴。谷里还有很多出力之人,向枫要童九拟一份奖励名单,届时予以奖励。
向枫看望高疙瘩夫妇和雷夫人后,跟着雷夫人等人祭拜了雷霸天,接着又去看望了李贽和谷庐叟两位老者。
给李贽送了数册梵文大乘经书,送给谷庐叟的则是一副象牙象棋。
在谷庐叟的住所,向枫见到了徐渭——先前听童九禀报过,说在谷庐叟的邀请下,徐渭先生也来谷定居了,跟着谷庐叟住在一起,便将准备好的上等松烟墨送给了他。
徐渭比当年在绍兴见到时更苍老了些,但精气神还不错,和向枫见面后,他大为惊讶,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国公总督身份之人,竟然是多年前找他修书求荐之人。
谷庐叟并不晓得向枫和徐渭曾有过交集,今日一听,也是大为感慨,说道:“这冥冥之中,还真有定数!当日一面之缘,结了今日之果,汪南溟不愿来此,看来是缘分未到啊!”
谷庐叟分别给徐渭和汪道昆写信,邀他俩来隐龙谷养老,徐渭当即就答应了,汪道昆却婉拒,后来童九就派人去绍兴将徐渭接了过来。
向枫听过汪道昆的大名,当即道:“谷老,你若真想南溟先生过来,就再给他写封信呗!晚辈亲自去接他也可以的。”
“哪能劳你大驾!”
谷庐叟摆了摆手。
“他不来也没别的原由,在信里说,他如今带着几个学生,正是要紧关头,不可耽误。尤其有个叫冯梦龙的学生,是可造之才,深得他喜爱,赞不绝口,想好生栽培一番。”
“冯梦龙?”
向枫轻念了一声,这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啊,当下也不再纠结,又对徐渭道:“徐老,你当初送给我的那幅墨葡萄,我都装裱好了,打算作为传家宝呢!”
徐渭听得哈哈一笑:“随意之作,见笑了!如今,我在你的地盘里混吃混喝,你们对我照顾得这般好,等我养好精力后,再送十幅画给你。”
向枫笑道:“晚辈不敢奢望!请你老来此主要是休养身体,耗费精力的事可不能多做。”
徐渭突然想起一个事来,问道:“你后来去找那侯继高了么?我那封信管用不?”
向枫摇了摇头,笑道:“刚见面没说上两句话,就把我给轰出去了。”
“这个老侯,真是的!”徐渭听得直摆头,“他如今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也许是侯总兵有自己的打算吧,又或许是晚辈的方式不对。”
谷庐叟这时插话道:“阿枫,你如今可谓功成名就,后头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咳!难得见你一面,有几句话,老夫还是要讲与你听的,你莫要嫌弃老夫这个平头百姓在你面前絮叨。”
向枫拱手道:“谷老,你是晚所辈敬仰之人,晚辈怎敢不听?!”
“嗯!”
谷庐叟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虽说官场险恶树大招风,但只要自己行得正,胸有浩然之气,即便遇有坎坷挫折,那也无所畏惧,即便不能保身,亦足可青史留名,一样是魁垒之士,受天下人敬仰......”
谷庐叟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怕就怕你生自满骄横之心,私欲膨胀欲壑难填,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此等人定难持久,终归是贻笑大方......咳!老夫送你两句话:虚心受天下之善,定心观天下之变。若如此,方可修成正果。”
向枫朝着谷庐叟鞠了一躬,说道:“谷老所说真是金玉良言,晚辈会铭记在心的!”
陪几个老人聊了一会后,向枫要童九带他去检视兵士的操练和火器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