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乾清宫正殿。
太监扯着嗓子宣向枫和夫人进殿觐见。
陪着一起在乾清门外等候的内阁首辅王锡爵连忙请向枫和闻敏两人入殿,他自己则退了出去。
向枫身着一品国公朝服,闻敏则凤冠霞帔,两人亦步亦趋走向殿里。
经过一个来月赶路,向枫一行人于昨天赶到京城。刚刚安顿好后,向枫便按规矩去了宫门口投递了奏贴,随后不久就接到内阁通知,说圣上明日就要接见他夫妇俩,司礼监有人提前过来教以宫廷礼仪。今日卯时,他和闻敏两人在午门递牌进宫,经过一系列繁琐而严格的流程后,他俩被王锡爵和管事太监一路引到了乾清门。
正殿中央的龙椅上端坐着当今皇帝,向枫和闻敏行大礼参拜。
胖乎乎的朱翊钧开始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这会露出了点笑容,抬手道:“向爱卿,朕盼着见你多时了——两位平身吧,让朕好好看看!”
“谢圣上!”
向枫和闻敏站了起来,两人平视前方。
朱翊钧身穿一件黄锦冕服,头戴翼善冠,没有刻意装扮皇帝威仪,倒让人显得一股子亲近。
这个皇帝有点胖,圣容看着倒也周正,他要是再瘦点,也可以算得上是个帅哥了——见到鼎鼎大名的万历皇帝,向枫不免有些激动。
朱翊钧先看了看向枫,一股英飒之气扑面而来,跟他想象中似有所吻合,不禁颔首示赞,当他转眼看见闻敏时,不禁一怔。
“向爱卿,令正可是亮之老先生的孙女闻氏?”
向枫躬身道:“圣上,内人正是闻老先生的孙女闻敏。”
“呀!”
朱翊钧顿时面带惊讶之色。
“如何朕对令正有似曾相识之感?向夫人,你原先可见过朕?”
闻敏施了一礼道:“妾身今日头一回有幸见到圣上!”
“这就怪了......当初,闻老先生在潜邸教皇考读书,朕还未出生,那会,也未曾听说闻老先生有孙女啊!”
朱翊钧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就不再纠结了,让人给向枫夫妇赐座,随后问向枫关于缅甸之事来。
向枫起先见朱翊钧关注闻敏,不禁心里有些打鼓,这会见转入了正题,便顿时松了口气,将自己带兵平缅的经过扼要讲了一遍。
朱翊钧听得饶有兴致,还不时插话询问。
待向枫讲完后,朱翊钧一笑道:“此番平缅,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全赖向爱卿之才啊!”
向枫躬身道:“收复缅甸,是圣上高瞻远见运筹帷幄的结果,臣只是按着朝廷旨意尽力办差而已,不敢贪功。”
向枫的这句马屁拍得舒服,朱翊钧听得哈哈大笑,随即朝一旁的陈矩递了个眼色。
陈矩心领神会,走到闻敏面前道:“向夫人,皇后在坤宁宫等着召见你,你这会就过去吧,莫让皇后等急了。”
“是!”
闻敏起身朝朱翊钧施礼,随后在太监的带领下离开了乾清宫。
皇帝一般是不会接见女眷的,哪怕闻敏是命妇身份,此番接见也是给足了向枫的面子,但朱翊钧有话要对向枫讲,闻敏当然不能在场。
见闻敏离开,陈矩又将大殿里所有伺候的太监都打发出去了,连门口的侍卫也不留。随后,朱翊钧起身走进一侧的暖阁,陈矩随即带着向枫跟着一起进去。
暖阁的空间不大,但里面的陈设却是典雅贵重。朱翊钧端着在一把椅子上,见向枫又要行礼便摆手止住了,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圆凳,让他坐下议事。
向枫坐了下来,也不敢四处打量,寻思着朱翊钧突然带他进入乾清宫的暖阁,那绝对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讲,不然断不会如此。
不过,向枫一进到这暖阁里后,他能感觉到有第四人的呼吸声,虽然很细弱,但如今的他早将《御龙诀》练得深厚,那点细微的声息在这个封闭的环境下瞒不住他——也许这暖阁之中就藏了一个人,他不禁暗自留了心。
待向枫坐定后,朱翊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向枫,一时没有说话。
向枫身着戎装,披着御赐蟒袍,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动不动,神情刚毅器宇不凡,犹如雕像,朱翊钧看得暗暗赞许。
终于,朱翊钧开口说话了:“向爱卿进京一路车舟劳顿,想必很辛苦吧?”
向枫拱手道:“能觐见圣上当面聆听圣教,是臣的莫大福气,如何敢言辛苦!”
“朕听说,向爱卿生于嘉靖三十九年?”
嘉靖三十九年是向枫在大明的出生年份,当即答道:“正是。臣乃嘉靖三十九年九月出生。”
“呵呵,你比朕大三岁,你我年纪倒也相仿,这年纪相仿之人说话,自然也要舒畅些了……朕如今,见到那帮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就烦得很,懒得理会他们!”
向枫不晓得这万历皇帝为何一开口就跟他讲这些,当即道:“圣上乃天之骄子,臣哪敢与圣上比年纪!臣只晓得,在圣上面前,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才是为臣之道。”
朱翊钧“嗯!”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躯,说道:“向爱卿,这里除了我们君臣二人,便是陈矩而已,应景的话自不必多说——朕问你,你如今手里可掌控的军队有多少?”
“启禀圣上,臣可控之兵有八万余人。”
西北的赵任手里已有两万多人马,缅甸算上各邦族加入的队伍也有四万余人,加上隐龙谷的两万新军,不算降卒八万有余。
“八万人马?!”
朱翊钧沉吟片刻,随即道:“少是少了点,不过你的部队战斗力强,朕是知晓的。如此说来,是可以替朕做点事了!”
向枫听得暗自一愣,拱手问道:“不知圣上要臣做何事?”
“当然是大事!天大的事!”
朱翊钧忽然站了起来,陈矩连忙上前扶着,向枫也连忙站了起来。
朱翊钧目露精光,盯着向枫看了一会,随后问道:“朕目前的境况,民间素有传闻,想必向爱卿多少也听说了些吧?”
向枫晓得万历皇帝指的是与生母李太后权力之争的事,当下道:“臣听说了一些,不过都是当着谣言听了,并不相信。”
朱翊钧冷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谣言!向爱卿,你我君臣虽是头一回见面,但朕早就视你为心腹爪牙,告诉你也无妨......”
朱翊钧看着一侧金丝楠木柜上那座崭新的自鸣钟,徐徐道:“朕登基二十年来,没有痛痛快快过一天好日子,想着母后在背后垂帘秉政,朕就颤颤惊惊如芒在背,生怕惹她生气将朕给废了,将皇位传给那个觊觎多年的好弟弟......”
这是皇家内部的争权机密,没想到朱翊钧这就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向枫听得暗皱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要小心应对。
朱翊钧脸带悲愤之色,不过说话的嗓门并不大,他坐下后继续道:“朕自小受母后管束甚严,她对朕轻则骂,重则打,从未顾及朕的感受。朕登基后,事事须先请示于母后,母后应允后方可为之......万历十二年,母后为堵住民间谣言,竟逼朕派人抄了元辅张太岳的家,朕苦苦哀求没半点用——他可是朕的老师啊,朕有何脸面面对天下臣民......”
向枫听得吃了一惊。
这抄张居正家不是你万历皇帝的主意么?怎么变成是李太后所为了?还有民间谣言,是何谣言?
“万岁爷龙体要紧,先歇息一会吧!”
见万历皇帝说得有些失态,陈矩在旁低声提醒了一声。
“朕不累!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朱翊钧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帝王之家亦不能幸免......上次,朕派了陈矩去见你,一来是考察你人品,二来是给你透露点底细。陈矩回来说你是可靠之人,朕也相信,今日一见,朕的心更踏实了。”
向枫表情肃穆道:“圣上要臣办何事?臣万死不辞!”
朱翊钧盯着向枫,说道:“朕要你接管京师三大营,只要有你的军队抵腰,朕就可以夺回属于朕的一切!”
向枫和陈矩都听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