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阁之中,除了梁帝独自一人在阁中批阅着奏章,殿中十分寂静,连伺候的宫女都在阁外等候,偌大的厅殿,除了梁帝翻阅的书声只有一片孤寂。
他的手上,是那本神迹,他的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为什么,为什么在梁史之中,本该是农时变法的铁杆支持者会公然与他作对。
广平的事情已然有了眉目,梁栋在这件事里说不上主谋,可确实出了力。
不仅如此,广平的牵涉很广,朝中要员有五成都搭了进去,还有四成的是疑似,剩下的一成也未必干净。
梁帝想过会有阻力,却不承想过阻力会这么大。
到底也是他先坏了规矩。
皇朝有度,王庭无法。
这是这片大陆不成文的规定。
大意是指,皇朝的官职贵族可以去欺压底层的百姓,压榨他们的精力以供自己享乐。
但这个做法必须要有一个底线,必须要保证被压榨者最基本的生活。
当然,既然是不成文的规定,那就免不了一些人会突破底线,昌宁侯便是其中之一。
但那点分量却不足以引起朝中的重视,蛋糕嘛,得大了才好分,一旦昌宁侯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那朝中的大佬们很愿意帮助皇帝清理这些勋贵,然后在分上一些甜头顺带博取一些美名。
所以,即便在三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梁帝就已经知晓了昌宁侯欺压百姓,兼并土地的恶行,现在昌宁侯不也活得好好的。
这便是皇朝有度。
至于王庭无法,是在圣朝被撕裂后诞生的规矩。
从前的王庭是圣朝的王庭,而现在的王庭是皇朝特意留出来的缓冲。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王庭的不幸在于他们身侧即是皇朝。
梁帝的社学等于打破了众人对皇朝有度的默契,打算将底层的百姓提高到跟他们同样的程度。
别看现在只是开民智,开了民智之后呢,老百姓还愿意承受他们的驱使吗?
官员能忍,世家们能忍?
资源是有限的,劳动力也是有限的,你把劳动力变成了跟我们一样的人,那谁去填补空出来的劳动力。
朕早该提防的。
梁帝的心中懊悔不已,“天书误朕啊。”
很显然,梁帝自闭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那种。
梁帝误解了百官的意思,百官也误解了梁帝的意思,这才是广平乱局的根本原因。
“朕早应该想到的,早应该想到的啊。”
现在的他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只是梁帝回不了头了,即便他想重新开局都不行。
因为孙国瑞被他外封出去了。
至于广平的乱局会不会传到另外两个皇朝的耳中,梁帝倒不是很关心。
他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百官不是以为他要在广平封王吗,那就封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皇帝的计划之中。
唯一可能出现问题的是,王辅臣有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梁帝也是没办法,广平的事情太过突然,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给王辅臣带去了模棱两可的口谕。
可现在梳理清楚了,梁帝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再英明不过了。
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去依赖这本书带给他的先知先觉。
这个决定作出以后,梁帝的心里也不由得轻松了不少,仿佛解开了一层束缚在身上的枷锁。
这时,阁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多时,便有一个中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陛下,广平来消息了。”
“呈进来。”梁帝随意的说道,小小的广平不是被随意拿捏的嘛。
事情也不出所料,王辅臣的折子精练简明,平乱十分顺利。
然而,还没等梁帝消化多久,体内的太虚应龙猛然间暴动。
一双漆黑的眸子绽放出精光,随即,在梁帝眼前展开了一道画卷。
只见画中一条没有双翼的青龙盘绕着一朵红莲,不过片刻,青龙猛的一个发力,便将红莲撕咬扯碎。
画面来的快去的也快,近乎只在眨眼瞬间,但梁帝心中已然失了平静。
青龙是孙国瑞,那红莲代表着什么?
最关键的太虚应龙体内暴动,这说明有苍天之上的存在出手了。
“好胆,朕倒要看看是什么天敢在我大梁动手。”随即,提起笔写下一道旨意,“去,把这份圣旨交给王辅臣,他知道该怎么做。”
见到人走后,梁帝又对着阁外叫了一声:
“去请国师过来。
不多时,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步入殿内。
老者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握着一柄拂尘,入立春阁之后手中拂尘一摇,对着梁帝行礼道,“遇施行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贫道所为何事?”
梁帝就把自己预见的事情一说,遇施行陷入了沉思。
随即手指掐动,一条一条看不见的线被遇施行拨动,就像一个美人被褪去层层衣衫。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动作要轻,要柔,要小心谨慎,眼睛也不能正视美人,防止被她发现。
“如何了?”见到遇施行停下动作,梁帝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吉。”遇施行回道,至于是怎么一个吉法,遇施行是答不出来的。
也没人能够答得上来,他用的是玄术又不是仙术,只能预测吉凶,不能预知未来。
梁帝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放了下来,想来也是,孙国瑞身边怎么说也有四名侍从,一名军护,不说在大梁可以横行无忌,但也不是随便什么宵小可以窥视的。
就算是上天降下了力量,但孙国瑞是他的血脉,自然得圣天护佑。
小小上天之力,不足挂齿。
屏退了工具人之后,梁帝重新投入了无止境的工作之中,这一次得好好筛选一下,广平那么大的事不能不惩处,但也不能全都惩处。
就看梁相会如何作出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