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进入肉搏作战,战斗也就差不多接近结束了。
城楼上的清军虽然勇猛,毕竟数量不多,大约只坚持了一刻钟左右,便纷纷溃散,一部分向更北的清泰门撤退,一部分逃下城楼进入城内。城楼上剩下了弃刀投降的三十多人,其余是一地的尸体。
“快!把火炮对准清军,放!”
城头上还有清军留下的十多门火炮,对金汉臣来说显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对着城下的清军就是一通猛射。
望江门外的清军本来还比较顽强地在与郑军交战,突然变得腹背受敌,顿时失去了斗志,一百多骑兵立刻放弃了战斗,在佐领的带领下向北突围。
佐多久逵当然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犯傻,而是指挥着手下,让开大路,任由清军骑兵撤离。然后再重新组织攻势,围剿城门外剩下的数百清军。
接近中午午正时分,望江门的战斗宣告胜利结束,城楼和城门都已经被郑军控制,城外的清军死伤惨重,剩下的缴械投降。
项绍宽、刘国轩和吕宪华在城楼上碰头,安排政战官们计点伤亡,抬运伤员,押送俘虏,又派人通知后勤室尽快送午饭过来。
从城楼上看去,杭州城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多出地方冒起了浓烟,似乎是着火了。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是在城里又筑了一道城墙?”吕宪华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番,指着西北方向问傅成。
“那里是驻防城,是八旗兵居住的地方。”
吕宪华皱了皱眉,又问道:“驻防城?什么意思?”
“吕委员,杭州城里平日有四千八旗兵驻防,连同家眷,何止万人。满汉不同俗,旗兵若是与汉人百姓混居,容易起纠纷,因此顺治年间就下令在杭州城内圈地,修筑驻防城。八旗兵与家眷都住在驻防城内,平日里汉人无令不得进,旗人无令不得出。”
“嗯,这事我知道。不止是杭州,南京、广州、成都、西安等处都有驻防城。”项绍宽听完傅成的解释,缓缓说道,“杭州八旗兵的家眷都在驻防城里,包括那些跟着李之芳去衢州的。”
“咦,要是这么说,我们只需要抓住那些八旗兵家属,李之芳的军队就会军心大乱。”吕宪华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是自然,不过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项绍宽命人从城楼里找了几把椅子,坐下之后对俞齐时说道,“请军机处的其他人和几位统领都过来开会,商讨接下去的计划。”
陆希星一早就再次和朱士杰一起出发,去其它村社征集粮食物资,到中午时分也还没有回来。许纬辰和常镇业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盘点剩下的军饷、粮食和药材,前两项还有些剩余,支撑半个月不成问题,但药材却成了一个大问题。一方面东宁的药材本来就不多,所以带的也少,另一方面战斗产生的伤兵比事前预计的多,岳亮和马医生忙进忙出,不但药材不够用,连配生理盐水的盐都快要不够用了。不过,既然攻上了望江门城楼,那么离攻占整个杭州城已经不远了,就算是物资短缺,大概也能在三五天内解决。
匆匆吃完午饭,众人就坐在望江门的城楼里,研究下一步的对策。吕宪华主张像攻取宁波府一样,先沿着城墙向北,逐个攻陷杭州各城门,然后下城迫使城内守军投降,大不了进行巷战。刘国轩也赞成吕宪华的方案。
“不过,清军会不会跑了?”温如嵩问道,“杭州城一共有十座城门,我军目前只控制了两座,清军随时能向北方逃跑。”
“不会。”孙广越摇了摇头说道,“清朝制度,驻防八旗有驻守职责,逃回去也是军法从事,想活命门都没有。”
常镇业也笑着说道:“而且从技术上说,很难逃。大家想象中的逃跑是骑上马哼哧哼哧就跑了,但八旗兵是带着家眷驻防的,如果真的要跑,得要带上家属,根本跑不快。”
“那你说,满人会不会无耻到丢下家眷自己跑路?”温如嵩还是不死心,希望证明自己的看法正确。
“刚才不是说了吗?跑去南京也是死路一条。”孙广越觉得温如嵩的话,显得有些胡搅蛮缠了。
“啪!”“啪啪!!”窗外忽然传来了枪声。
“什么情况?清军来反攻了?”吕宪华“腾”地一下跳了起来,站到窗口向外望去。
“应该不是,这枪声好像是从远处传过来的。”
众人纷纷起身,站到窗边观看。城里浓烟四起,枪声不断,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看,那边!”吕宪华忽然用手一指,众人看到城内远处有几十名清兵,保护着一架肩舆,沿着大街向着望江门方向跑来。
“那些清军要做什么?”
“看衣着似乎是绿营兵。”
“肩舆上抬着的那个人是谁?”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清兵已经来到了城门下。几分钟之后,俞齐时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向着众人说道:“各位委员,城下来了几十名清兵,说是城内八旗兵到处杀人,他们十分害怕,所以来城下请降,那肩舆上坐着的是浙江巡抚田逢吉。”
“什么?”这段话说得项绍宽都不敢信,思索了一阵说道,“让田逢吉上来说话。”
“这……”俞齐时顿了一顿,又说道,“清兵把总说,田逢吉身患重病,只能躺着,没法登城了。”
“那我们下去看看吧。”许纬辰挥手示意大家一起走,“反正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城楼下的清军都已经把武器交了出来,赤手空拳地围作一圈,护着中间的肩舆,肩舆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有气无力地望着大家。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谁能说清楚?”许纬辰大声问道。
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说道:“小人是个把总官。昨日天兵降临,今日又一番激战,八旗兵战败死伤过半,八旗驻防将军图喇恐怕孤城难守,下令要屠尽城中汉人,小人因此与绿营弟兄商议,请抚台大人出面制止,不料那图喇居然下令八旗兵追杀我等。小人无奈,只得护着抚台大人来此请降。”
项绍宽听完,不由得眉头紧锁,看了看刘国轩,问道:“刘都督,你觉得此事真假如何?”
刘国轩也想了想,说道:“若说兵败屠城,这事情清虏干得出来。当年国姓爷兵临南京,南京八旗将军喀喀木就因担心城中百姓充当内应,想要屠城以绝后患,若非总督郎廷佐劝阻,几成人间惨剧。看这些人的样子,似也不像在编谎话。”
“这些人既然缴了械,不如权当他们说的是真话。”许纬辰转身对项绍宽说道,“先把这些兵收了,我和田逢吉谈谈,看有什么消息。”
“行,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把这几个投降的分作几队,给各位统领带路,进城搜索八旗兵,若是动手晚了,说不定真的酿成惨剧。”项绍宽说完,便命俞齐时给清军剪辫子,自己给众人安排任务,“宪华,你带着日军沿着城墙前进,攻取各个城门,攻下一个就守住一个,不要让清军外逃。许耀、吴世德、金汉臣分兵三路,逐个街坊搜索,务必不要放过城中的八旗兵。记住,如果遇上绿营兵,就让这几个带路的人劝降,尽量减少伤亡。”
吕宪华和几位统领接受的任务,各自安排队伍出发。
许纬辰命人把肩舆抬到城门洞的阴凉处,避开当顶的艳阳,拿了一张马扎,就在肩舆的侧边坐下,轻声问道:“你就是浙江巡抚田逢吉?”
“正是本官……”田逢吉操着山西口音的官话艰难地说道,“你们……真的是……大明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