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长,围绕在江心洲附近的清军战船已经消灭殆尽,有数百清军来不及逃走,直接弃船逃到了江心洲上,连同原本江心洲上驻防的数百清军,大约有一千余人困在了当中。京口将军王之鼎就在岸上观战,见此情景,即便想派兵救援也无船可派,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项绍宽见战局已定,无需再行杀戮,便下令挂旗,指示船队继续向镇江方向前进。郑克臧看到命令觉得非常奇怪,便问姜承志,为何不收降这些清军。姜承志不知道项绍宽怎么想,只能凭自己的理解解释道:“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船装不下那么多降兵吧。”
郑克臧却是意犹未尽,见江北岸边清军密集之处,想必是清将的所在,便下令朝人群开炮,无奈火炮射程有限,只打中了清军在岸边筑起的土墙。郑克臧略感失望,只能随着大队继续前进。
船队再向前驶,便是焦山和金山。两座山都位于长江南岸,矗立在镇江的上游和下游,如同两座石狮子,拱卫镇江城。项绍宽并无攻打镇江之心,但有意制造假象,因此下令各船分散行动,除了轰击沿江的几座炮台,更是让瓦尔加斯尽量抬高重炮的射击角度,尝试轰击镇江城墙。
瓦尔加斯虽然只有三十出头,但经验相当丰富,当下命令水手将水桶和粮食搬向一侧船舷,让圣卢西亚号的整体重心倾斜,一侧稍微昂起,用昂起的一面对着镇江城,然后开炮射击。
镇江城离江岸很近,圣卢西亚号的炮弹不但连续命中城墙,还有几炮射到了城里。
镇江本来不是前线,虽然战火已经烧到了苏南,杰书也三令五申认真戒备,但毕竟没见到敌人之前,任谁的神经也不会绷得那么紧。如今几炮打到城里,城里顿时一片慌乱,很短一段时间之后,就已经火光冲天。
林升望着火光,便对项绍宽说道:“项委员,炮弹不会引起大火,我看是城里有人起事响应我军,要不要登岸攻城?”
“不用了,贪小利则失大局。挂旗,让大家继续向江宁进发。”项绍宽显然并不打算在镇江与敌人纠缠。
镇江到江宁已经是咫尺之遥,陆上距离不过百里,从江上行舟,也就是一天一夜的事。考虑到作战辛苦,项绍宽刻意下令放慢速度,直到六月二十二早晨,明军舰队才出现在江宁城西北的江面上。
站在船上向东南方向望去,江宁城宏大巍峨,暗灰色的城墙绵延十余里。城廓左侧是奇峰突起的紫金山,满山苍翠的树木之间,隐隐约约能看出红砖碧瓦的建筑。
“啊,那就是中山陵吧。”姜承志站在船头,望着紫金山,不由地感慨道。
“姜大叔,你说什么陵?”
“呃……”姜承志回头发现是郑克臧,连忙机警地解释道,“我是说太祖孝陵。那山名叫紫金山,也叫钟山,故而孝陵又称’钟山陵’。”
“太祖孝陵?”郑克臧直直地望着紫金山,想了半晌说道,“爷爷当年带兵到此,肯定去拜谒过太祖孝陵。等我们攻陷了南京,我也要去。”
姜承志笑了笑,说道:“你看,清军坚壁清野,城外连人影都不见,城头倒是布置了不少大炮,恐怕不易攻取啊。”
“这一次应该是不行,不过最多三年,我一定拿下南京。”郑克臧自信满满地说道。
两人没聊几句,项绍宽的已经通过旗语下令:西班牙战舰和明军、日军大型战舰向仪凤门外江面集中,轰击仪凤门。
仪凤门是江宁外城的西北门,也是离长江最近的城门,距江岸不到一百五十丈。十六年前的南京之战,郑成功就是在仪凤门登陆,下令各镇以仪凤门为轴心,布阵于城北、城西。不料此举成为败因之一,因为仪凤门外陆地狭窄,清将梁化凤率军冲出,生擒郑军将领余新,将郑军从中间截为两段,导致郑军在决战中相互难以呼应,最终惨败,潘庚钟、甘辉、万礼、林胜、陈魁、张英等重要将领都殁于此役。
这段往事对南京之战的幸存者来说都是难以挥去的噩梦,刘国轩曾经跟项绍宽详细讲过当时的情形,说的时候还是感到心有余悸。不过,现在项绍宽并不打算登陆攻城,而是持续炮击。
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对于西班牙火炮来说并不困难,但江宁城的高大厚实程度连杭州城都无法比拟。连续十几轮炮轰下来,击毁了大部分设在城外的防御工事,击毁了城楼的一个角,将城墙的垛口和外侧包砖打落了几处,但整个城门基本没有变化。
城内的杰书应该是一早收到了镇江方面的报告,因此城楼之上驻守的清军不少,还开炮还击,虽然还击并没有什么作用。
见轰击城门成效不大,项绍宽下令暂时停止炮击,放下小船接郑克臧等人到旗舰上开会。众人到齐之后,纷纷表示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既然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攻陷江宁城,只要炮击达到了恐吓杰书的目的,那也就可以了。
正在商议之间,仪凤门缓缓打开,里面出来几个人,直往江岸边而来,待走到江岸边,便大声喊叫,说要与明军大将说话。姜承志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为首的正是慕天颜,便让人放下小船,将慕天颜接上船来。
慕天颜一到船上,便破口大骂,说明军不讲信义,明明说好了要议和,却偷偷派兵袭击镇江和江宁。
项绍宽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静静地等他骂完,见慕天颜骂得气喘吁吁,便让人给他上一杯水。慕天颜端起水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又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摔,大声说道:“你们说,你们待要怎样?!”
“我该问你待要怎样才对啊。”项绍宽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来我船上,想必是奉了你们大将军王的命令。有何见教,就直说嘛。”
慕天颜也是骂得差不多了,喘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说道:“大将军王是诚意招抚,也是你们开出了条件,要我代为回奏大将军王的。大将军王说了,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朝廷不认什么大明皇帝。只要延平郡王愿意称藩,朝廷可以再赐福建几个州府给延平郡王作汤沐之邑,银子方面也好说,五十万两不够,也可以再多一些。”
“这事情不好办啊。”姜承志摇了摇头说道,“你看,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都是藩王,可你们康熙皇帝呢,说撤藩就撤藩,害得人家一把年纪了还要起兵。你要延平郡王如何相信啊?万一那天康熙一高兴,又要撤藩呢?”
姜承志这一问,等于是指责康熙和清廷不讲信用,不但一举扳回了刚才慕天颜喷大明不讲信用这一局,还反将了慕天颜一军。
慕天颜也意识到,撤藩激起吴三桂、耿精忠起事,导致清廷的封藩招抚显得尤其虚伪。但话说到这里,也不能退缩,喘着粗气继续说道:“朝廷是讲信用的,吴三桂自己上书要求撤藩的,朝廷准了他的奏疏,他反而起兵作乱,岂是朝廷的过错?延平郡王只要接受朝廷招抚,朝廷必然信守诺言。”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只是延平郡王已经拥立了大明皇帝,又岂能向你清人称臣?你不如回去,再与你们家大将军王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接受南北议和,不然就免谈了。”项绍宽没有姜承志那么有耐性,也不喜欢玩语言技巧,直接把慕天颜给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