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消息很快传来:董额的军队并没有继续向北逃窜,而是趁虚攻下了开城,据城而守。
不得不说,董额的这个做法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就算清军攻下开城,夺取了一些粮草,但停留在开城并无益处,而再来攻打汉城似乎力不能及,若不及早撤退又有被围歼的风险。
不过,姜承志很快想明白了董额的意图:这一次派董额轻骑突进进攻朝鲜,是康熙的一次赌博,希望一战扭转被动局面,因此对董额的要求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决没有兵败退回的道理。董额攻打汉城不克,剩下唯一的办法是在朝鲜境内夺取一处城池,然后继续四面出击,抄劫粮草,然后寻机歼灭部分朝军,积小胜为大胜。
肃宗自然不能容忍董额继续在朝鲜境内为祸,严旨金万基从速击退董额。
但开城依山而建,东北两面是山岭,难以组织进攻,西南面却是开阔平原,极为适合清军作战。金万基和潘兴等人反复计议,最后决定先用船将明军和三千朝军以及火炮等重型武器运到开城西北的礼成江边,阻断清军的归路,然后集中几万大军,从南向北逼近开城。
董额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兵分两路,迅速出击。南路以轻骑兵为主,使用弓箭骚扰朝军,每每百余骑清军突然出现在行进中的朝军附近,快速射箭,击杀几十上百朝军,虽然杀伤不多,却对朝军的心理威慑极大,导致朝军不得不像当年北宋对辽作战一样,一边挖壕沟,一边进军,每日只能前进二十里。
北路是董额自己率领的主力,意在击退明朝联军,保留向北突围的通道。两军在礼成江河滩上展开激战,董额将骑兵分成几队,轮流冲击联军阵地,重装步兵和火枪手则排列队形步步推进。
联军则依靠楯车防御,用火枪和火炮还击,还将较小的船只驶入礼成江助战。
几天激战下来,双方伤亡都不小,武荣的荣字营牺牲了一百余人,三千朝军也减员三分之一,若不是背对河滩无处可逃,估计士兵会逃得金锡胄根本无法控制。清军当然也伤亡惨重,董额手下的参领阵亡了一员,佐领阵亡近十人,士兵损失也已经过千,更重要的是,在战斗中伤亡的马匹是无法补充的消耗品,清军出击的次数和规模,每天都在下降。
眼见形势不佳,董额只得率军退入开城。
几路朝军会师之后,对开城形成包围之势。金万基认为,开城是朝鲜留都,人口众多,若是强行攻城,城内伤亡必然惨重,而且城中有大量宫室建筑,如果使用火炮,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潘兴对金万基这种拘泥于小利的态度非常不屑,洪诚丘和李书同却都觉得金万基说的也不无道理,而且,目前董额手下伤亡惨重,突围无望,如果进行劝降或许能成功也说不定。
劝降的话,就牵涉到“谁去”的问题。安全起见,当然是派个小兵入城,请董额到城下相见,但如果去的只是小兵,董额未必肯信。
最后姜承志推荐,派张希载去。张希载是通事出身,去过燕京,虽然没有见过董额本人,但知道怎么同清人打交道。金万基当然同意,两班出身的朝廷重臣,不会在乎一个中人的死活。而姜承志则是有意给张希载机会立功,好提升在肃宗面前的地位。
张希载虽然也有些胆怯,但一来宪命难违,二来也确实是一个搏富贵的机会,只得领命去见董额。
董额没有对张希载怎么样,但也没有答应与朝军谈判,将张希载礼送了出来。
第二天,董额带着人马向外突围,两军又是一番激战。虽然董额作战非常勇猛,临阵指挥也颇有章法,但毕竟众寡悬殊,在丢下了百多具尸体之后,被迫又退回城中。
姜承志觉得,经此一战,董额应该知道突围无望,战意全失,可以试试让张希载再去和董额谈谈。姜承志等人就在城外等候,过了一个多时辰,董额终于决定出城相见。
见面相谈,姜承志单刀直入告诉董额,大清亡国已经是迟早的事情,希望董额认清形势。朱丹赤又告诫董额,康熙对豫亲王多铎——也就是董额的父亲、信郡王鄂札的爷爷——这一支的子孙不过是利用,其实是始终提防的,鄂札与布尔尼交战数年,董额在西北平王辅臣之乱,各有建树,然而丝毫没有封赏。这一次轻骑入朝,其实是非常凶险的,康熙却还是交给董额,可见并未将多铎的子孙视为自己人。
董额听完这些话,备感震惊,因为西北战事如何,自己有无得到封赏,明朝方面本不应该知道。姜承志不理会董额的惊讶,继续告诉董额,康亲王杰书就在南京,投降大明的满洲八旗都由原任副都统瑚图带领,继续当兵吃饷。只要董额愿意投降,大明从优对待。
董额犹豫再三,觉得回燕京也是死路一条,只得选择投降。
事实上,董额就算是不投降,也确实无力再战了。清军出城投降之后,大家才发现其实清军只剩下不到两千兵力,其中还有数百伤兵,之前大部分清军已经阵亡、逃散或者被俘。
对于如何处置董额所部,朝鲜的大臣们又分为两派,金万基、金益勋等人主张罚没为奴。这个观点颇受支持,因为清朝从后金时代开始,就不断进入朝鲜掠劫人口充作奴隶,如今朝鲜扬眉吐气了,也应该一报还一报,将满人罚没为奴。
而许积等人则认为,满人不习朝鲜风俗,也不会说朝鲜语,很难变成好的奴仆,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放他们在身边走动始终是个威胁,不如驱逐出境。
肃宗觉得许积所言也有道理,但心情上很想把这些人罚没为奴隶,出一口几十年郁积的怨气,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对许积大发雷霆。
姜承志于是向肃宗进言,如果驱逐这些人回去,将来又会变成清军的士兵,十分不妥,但留在身边确实又有风险。不如从中挑出数百个最年少的,由专人负责严加管教,训练成为合格的奴仆,因为数量不多,不至于成为祸害。其余剩下的交给明朝处置。
肃宗对这个建议大为满意。满人制度,十五岁就要服役从军,因此董额军中有很多少年兵,挑出了全部六百多个二十岁以下的,罚为奴隶。
剩下一千多人分作两批,第一批七百人由冯锡范负责安排登船,运往南京接受整编,剩下的连同伤员,安排在汉城外的兵营暂驻,董额则暂时软禁起来。姜承志写了一份关于朝鲜局势的报告,交给冯锡范带回南京,请军机处指示下一步的行动。
等这些事情都安排妥当,已经是二月二十七了,若是按照格里高利历计算,是3月27日。朝鲜的天气开始转暖,众人也觉得暂时无事,可以稍微休息一阵。欧加略又提出,据说在利玛窦时代,已经有朝鲜使臣将天主教的书籍带回朝鲜,引发天主教在朝鲜的传播,所以很想到朝鲜农村去看看天主教发展的情况。众人也有游览山水的兴致,于是向李杭讨要了几辆马车,打算来一个京畿道春游。唯独那粹对出游没有兴趣,留在李杭的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