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典孔子对祭品的要求极为苛刻。
例如鰝鱼、菱、茨必须由昭阳湖中的船户,按照所规定的重量、颜色、形状、等要求及时送到。祭用牛要体壮全身黑色,不许有一根杂毛,专司贡献祭祀用牛的牛户一般多要花费多年时间四处寻找方能得到。单论为赶祭品,庙佃户人的艰辛不知有多少。孔子祀典的豪奢费用,最终也是劳动人民所付出。
更可怕的是这种形式化、宗教化的祭孔,必然会进一步禁锢整个民族的思想。
历代文人与统治者的推崇,让孔子地位达到巅峰,几乎成为中国版的教皇——儒教教皇。
孔子是儒家创始人,天下文人几乎都是他的门徒,即便祭祀典礼浪费严重,形式越来越夸张,但这是一个政治正确的问题,一旦指责祭孔的这些问题,必然会遭到天下文人群起而攻之。
陆渊必须师出有名,否则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陆渊思索许久,这才动笔。
当晚,这份奏疏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翌日。
应天城上空,开始回荡着钟声。
当清晨第一抹阳光照在了奉天殿朱红的大门上。
“升殿。”
“升殿——”
宫中也传来金鼓声,宫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手持笏板依次鱼贯而入。
地上光洁的金砖,反射着从外面投射进来的晨光。
御座之上,一位威严的老者俯视着群臣。
文武百官连忙拜见,山呼万岁。
朱元璋的目光在陆渊身上扫过,这才抬手请百官平身。
早朝照例的流程过后,立即有一位御使上前,想要奏事。
却是被朱元璋拦住。
“诸位,在今日早朝奏对之前,另外有一事至关重要,必须先拿出来,让诸位讨论一番。”
御使见此,只能无奈退了回去。
只是半响,却是没有动静。
众人都看向了皇帝,很快,众人发现皇帝的目光注视着靠着柱子的一侧。
在那里,一位头上插着两根鸟毛的家伙,竟然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但偏偏陆渊根本一无所觉,依然呼呼大睡。
一些人小声议论着,暗自发笑。
终于是前面的杨靖看不下去了,推了他一把。
“发生什么事了!”
陆渊差点一下摔倒,连扶了扶帽子,左右张望,这才发现这是在奉天殿上,在开朝会呢。
一个御使立即跳了出来:“陆侍郎藐视朝廷,这是大不敬之罪!”
“没那么严重,但也不能不做处罚,便罚俸三年好了!”朱元璋道。
顿时群臣一片哗然,皇帝这偏袒的这也太过分了!
陆渊不管他们,自顾自地拿出奏折来。
那些文臣又是大皱眉头。
这完全是殿前失仪啊!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大明也一样建立了严密的礼仪制度,这涉及到了方方面面。
而朝会作为国家最重要的事宜,自然也是指定了极为严密的礼仪制度。
包括了官员的言行举止,以及服饰配件,都有规定。
大臣手中的笏板主要用途就是记录要上奏皇帝的话,汇报工作忘了时要看一眼;另外还要将皇帝的指示记录下来,以便回去传达贯彻,其功能类似于笔记本。
像是陆渊这样掏出奏折完全是殿前失仪。
但想到陆渊刚才还在奉天殿上睡觉,那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陆渊轻咳一声,念道:“臣窃惟先师孔子有功德于天下万世,天下祀之,万世祀之,其祀典尚有未安者,不可不正。臣谨采今昔儒臣之议,上请圣明垂览,仍行礼部通行集议,一洗前代相习之陋,永为百世可遵之典,臣无任愿望之至........”
陆渊率先就直接指责各地孔庙供奉孔子塑像,乃是盲目跟从佛教,这是对孔子的大不敬,应该立即捣毁全国所有孔子像!
顿时,大殿一片哗然,这可比陆渊之前在大殿上睡觉更严重。
陆渊竟然要动摇孔子的地位,他们这些自诩为儒家子弟的文臣又如何能答应。
王国用立即站了出来:“孔圣立言不朽,垂教无疆,乃是人伦之表,你欲要灭儒乎?”
礼部侍郎也站了出来:“至圣之道与日月并行,与天地同运,儒家教化中国数千载岂能在我大明毁于一旦!”
其他大臣也是群情激奋。
陆渊淡然面对群臣的愤怒:“朱子曰:'宣圣本不当设像,春秋祭时只设主祭可也。”
“唐朝之前,各地皆是只供奉孔子木主,但到了佛教大行于世,儒家便也开始学着佛教开始为孔子设塑像。”
“现在的孔子塑像,皆是以以唐代吴道子所绘的行教像为基础,发展而来。”
“难道,吴道子见过孔子吗?”
王国用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吴道子自然是不可能见过孔子的,他就算是画圣,也只能靠着流传下来的画像,以及一些书籍进行脑补,再艺术加工。
这样一来,与孔子本人有几分相像,就要打个问号了。
陆渊继续道:“有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
“这孔子塑像既然非是孔子本相,岂能随便祭祀。”
“臣请拆除全国孔子塑像,改为祭祀木主。”
嗯,木主就是木质雕像,逐渐发展成为了牌位。
李善长虽然没有发言,但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正是他一力将孔子捧上新的高度,又力主推动国朝以程朱理学为根本。
李善长正是因此,在士林积攒了巨大的声望,才能够一呼百应,斗倒了宋濂和刘基。
可以说,儒学便是李善长的根基。
但李善长是真不敢在此时出头。
他前几日收到消息,姜六竟然自作主张,派人去梅山闹事,简直玉春透顶,一下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
朱元璋早就看孔家不顺眼了,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既然,程朱两位先贤都说不该祭祀孔子塑像,那便下令全国孔子塑像全部换成木主,即日颁发天下。”
李善长暗暗叹息,此事已经成为了定局。
他不由看了陆渊一眼,此子实在可恨,但偏偏拿他没有办法。
陆渊回之一个灿烂的笑容,此事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