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藏青土布衣衫,头上挽着道簪,脚下云袜芒鞋。随着语音响起,一个长相及其普通的老者出现在内殿与正殿之间的门户处,正自捋须而笑,看着岳陵。
呃,这人是……….
岳陵有些愣神,这就是清风清松的师尊?怎么他不是道士吗?为啥却没穿道袍?
在他的意识中,这位师尊被俩弟子吹嘘的上了天了,那怎么也得是个仙风道骨、面容清矍的。
再要不,那也得是身材欣长,手执拂尘,一见人时,便要拂尘一甩,朗声一声“无量天尊”啥的才够味不是。
可眼前这人,不穿道袍也就罢了,面貌上也无甚出奇之处,五六十岁的年纪,静静的往那一站,直如同个常见的老农一般。
“徒儿见过师尊。”
岳陵自个儿发愣,旁边清风清松却早已施下礼去,齐声叫道。
璇玑真人目光微转,在二人身上一瞥,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清松已然吃过训斥,这会儿只是头低的更低而已。
清风却是身子一震,额头顺即冒出汗来。两眼珠儿暗暗一转,偷偷的用胳膊肘碰了碰发愣的岳陵。
“啊,呃,哈哈,咳咳,那个…….,这位便是璇玑真人了吧。咳咳,小子岳陵有礼了。”
蓦然惊醒过来,岳陵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见礼。百忙之中,仍不忘向清风暗暗打个安心的手势。
璇玑真人目光似不经意的在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上一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颔首温和的道:“公子少礼,老道不过一凡人罢了,不敢称什么真人。呵呵,来来来,还请后堂看座奉茶。”
老道说着,微微侧身,伸手邀客。
岳陵连忙谢过,略一整理衣冠,坦然步入大殿。
身后清风童子偷偷抹了把额头,大大的松了口气儿。旁边清松看的恼火,瞟了一眼,见师父正引着岳陵往后去,遂低声骂道:“你好无耻!有这般好的挡箭牌,只自己用,却害我被师尊骂….”
清风逃了训斥,心情大好,立即故态复萌,撇嘴反驳道:“关我何事?谁让你正好挨上了,哈,这叫天意!天意懂……..”
“清风!速速上茶来!在那嘀咕些什么!没规矩,哼!”
“啊?呃,哦,是是,徒儿这就去…….”
占了便宜的得意劲儿还不等发散出来,里面便传出来一声含着怒意的喝声。
清风童子小脸儿一白,再也顾不上和清松斗口,慌忙急应着,抱头鼠窜而去。
后房里。
一榻一桌,加上两张椅子,案上文房四宝俱全,乍一看,不像个道士住的屋子,倒有些像是士子文人的居所。
只在屋中东侧摆着个缩小版的道君像,像前放置个香炉,炉中三支线香丝丝缕缕的,袅袅升腾着淡淡的轻烟。
桌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中一人登高而立,负手凝望,面色萧肃。脚下层云翻涌,远山迷茫。
整幅画看去,顿使人生出一种胸臆难舒之感,那画中人的眼神里,便似也显出无尽的悲愤绝望之意。
岳陵进到屋中,目光一扫之余,便不由的被此画吸引。站在画前细细端看,心中充满了古怪之感。
一个道士,不把老君像供在正位,却挂着这么一副画,实在是太也不专业了些……..
“多闻岳公子有江陵第一才子之名,不知观此画,可有何见教?”
身后,璇玑老道手捋胡须,见岳陵在画前发呆,不由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缓缓出声问道。
“啊?”
岳陵闻声回过头来,神色一惊“真人怎么知道………..”
璇玑呵呵一笑,走到他身边站定,和他并肩看着墙上的画,口中笑道:“公子在吐蕃做出好大事儿,此番回返,又是如此声势,今日的财神,昔日的才子,早已传遍天下知。老道虽懒于问世事,却也不至于孤陋寡闻至这个地步啊。”
岳陵满面惊喜,眉花眼笑的道:“原来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吗?咳咳,其实我一直很低调的,只是人太帅,藏也藏不住,嘿嘿,见笑,见笑了。”
璇玑捋须的手一顿,差点没揪下一把胡子来。
这也叫低调?!
“咳咳…..嗯嗯…..,公子大才,对此画有何点评?”
老道脑门上微微挂出一层白毛汗,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岳陵微微诧异,大财?嗯,说起来,现在自己名下还真有了不少产业,这称呼倒也贴上点边了。
只是如今身上现钱实在不多,早上又破费了一笔。唉,这可和大财有些个差距啊,回头要多想想办法,怎么也得名副其实了不是。
嗯,这次组织旅游多少赚了个千把贯,要不要想法再让人回去发动一次呢?
菁儿那边的钱不能动,不过,在成都设办事处这事儿,是不是可以复制下神湖宫的模式,赚上一笔呢?嗯嗯,要好好谋划下。
吐蕃那边的盐湖第一次取盐也该差不多了吧,戚老头什么时候能把分红送来呢?不行,要让三儿派人去催催,莫叫这死老头蔫儿坏的,占了老子的便宜去……..
这厮是个贪财性子,早上一睁眼被人敲诈了十文钱,嘴上虽全不在乎,心中实在是肉疼至极。
这会儿忽然听到了财这个字,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阿堵物,整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两只手背在身后来回的掐算,计算着哪里能回多少款项,哪里还能再开源,额外多挖些回来,竟是全然忘了身边还有旁人。
璇玑哪知道此人脑中所思,完全跟他说的是两码事儿。眼见他两眼发直,嘴中不停碎碎念着。面上忽尔皱眉,忽尔激动的,只道他有了什么高明的看法,不由心中微急。
“公子,岳公子!”
轻轻叫了两声,岳大官人却兀自没有醒来,不得已,老道只得伸手拍了拍他。
“啊?怎么?你有什么说法?”
岳陵终于醒来,两眼茫然的看着他,脱口问道。
璇玑也是一呆,随即苦笑道:“老道的看法不重要,现在是问公子对此画的看法啊。”
“画?什么………哦哦,这画啊,嗯嗯,很好,非常好。”岳大官人终于彻底回过神来,口中不得不胡乱应付着。
璇玑微微皱眉,不悦道:“公子何以如此敷衍?可是觉得老道不值一论吗?”
岳陵这个无奈啊。娘希匹的,鬼才知道这画好不好呢。老子只对金钱和美女精通,琴棋书画这些玩意儿,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哪去说的出那么些道理啊。
就是那个狗屁才子的名号,还是靠着剽窃而来的,这死老道如此执着的让我评价,难道说这画是他自己画的,想让我奉承奉承他?真是太无耻了!
“误会误会,小子怎敢。此画用笔老辣,想来是位老者所作吧?哎呀,小子才疏学浅,在真人面前妄言,怕是有班门弄斧之嫌啊。”心中鄙视着璇玑老道这种自卖自夸的卑劣行为,嘴上却满是谦虚之词。
果然,璇玑老道面上露出欣然之色,拂髯微笑道:“公子好眼力,不过实是太谦了,还请畅言评之。”
岳陵面色一正,眼望着画卷沉吟道:“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