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巡防营交接换防。
听到更夫梆子声的潘岳纵身一跃跳上屋顶,与跪伏在屋顶上的黑衣人打了个照面。
“你是何人,两次潜入巡防营意欲何为?”潘岳质问被他惊吓到的黑衣人。
黑衣人很快调整过来,眼珠子一转,没有应声,翻身下地欲逃。潘岳也不着急追赶,因为如约来与他汇合的人,已经在下面做好了截击准备。
负责截击的人,正是随潘岳与婠㜳“以武会友”的银牌和铜牌校卫。
黑衣人落地还未站稳,铜牌校卫的拳风便至。
形势不利,黑衣人利用落地的惯性缩身向前一个翻滚,躲过了铜校的拳头。可是龙渊阁并非泛泛之辈,银校的长枪紧随而至。
校卫们的步步紧逼根本没有给黑衣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只能被动的接连几个空翻躲闪。换防中的御林听到打斗的响动,岂能容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肆,纷纷操家伙围了上来。
待御林们辨明打斗者中的一方是龙渊阁校卫之后,矛头纷纷指向了本就落在下风的黑衣人。
实力悬殊,硬拼无望,黑衣人反倒趁着被包围这个短暂的空当,伸手做了个阻挡的手势,示意校卫和御林们停手。
潘岳上前两步:“鄙人再问你一次,潜入巡防营意欲何为?”
黑衣人仍未答话,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向众人展示。潘岳细细一辨,随即带头行了个龙渊阁阁礼:“见过太子殿下。”
银校和铜校见状,也立刻以阁礼应之;巡防营的御林们则放下武器,单膝跪地,齐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黑衣人手中所持,竟是太子的“御令”!
包围已解,黑衣人遂腾身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潘岳挥挥手,让御林们各归各位,放弃了对黑衣人的围剿,仅留下了前来汇合的两个校卫。
三人进入小单间,不久便把崔挽风一起带了出来。按照陈宥的计划,崔挽风将绕过原先沿途短解的手续,直接送往杊州画押服刑,而他留下的秘密,也将连夜送到婠㜳手上。
潘岳一行四人驱马从巡防营出来,径直向陵安南门而去。
巡防营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李玄忠布置的眼线,看到潘岳骑马出来,眼线更是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回了相府。
相府内的李玄忠正秉烛而坐,思虑着如何去探潘岳的口风,收到眼线的报告,当即一拍大腿,霍然起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快备马!”
潘岳一行人来到南门,潘岳便以龙渊阁公务为由赚开了一道门缝,让银校和铜校两人纵马出城。城门刚刚关上,身后便传来马蹄声。李玄忠领着几个府兵顺着眼线提供的情报,堵住了潘岳的去路。
夜色沉沉,视野不佳,但是李玄忠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他明显的看到潘岳身边那人的服饰并非出自龙渊阁,心里不禁有些暗喜:“堵得真是时候,老夫得趁机把崔挽风重新掌控在手中!”
“见过丞相。”潘岳示以阁礼。
“潘统领辛苦,”李玄忠竟一反往日高高在上的常态,对着潘岳拱了拱手,“昨夜潘统领当值,相府添了不少麻烦;今夜又劳烦潘统领为旧属操劳至三更半夜;都怨老夫管教无方啊。”
虽然李玄忠嘴上说着些客套的话,但是潘岳已经听出来他半夜至此的目的。幸好婠㜳拜托他的事情,仅剩传递崔挽风留下的信件一事了。
“丞相言重了,不知您半夜至此,微臣有失远迎,怕是怠慢了。”潘岳再次示以阁礼。
“旧属在街头毒发的传闻,老夫有所耳闻,既然现在传闻已破,是不是该先送回刑部羁押,择日再安排押送服刑啊?”李玄忠指了指潘岳身边的人,道明了深夜至此的目的。
“微臣不明白丞相的意思。”潘岳取过一支火把,照亮了身边那人的面孔,竟是铜牌校卫——穿着崔挽风的衣服。
李玄忠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潘统领你这是私放囚犯呐!你可知罪!”先前那和蔼可亲的态度荡然无存。
“囚犯已由鄙阁同僚押往杊州服刑。只是稍微改了下押送的流程而已,并非私放,丞相您如此怪罪,微臣惶恐!”潘岳的话不卑不亢,只是手上向李玄忠做了个揖。
好一个“瞒天过海”之计!既瞒过了李玄忠,又逼出了崔挽风的秘密。
“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李玄忠当着众人的面,以质问的语气对潘岳吼道。
“微臣不知,只是按中书院和刑部的公文办事。”潘岳打了个马虎眼。
怒气冲天的李玄忠一把夺过府兵手中的火把,几步上前再次确认了潘岳的随行不是崔挽风后,摔掉手中的火把,吼了一声:“走!”便自顾自上马疾驰而去。
看着李玄忠一行人消失在夜幕中,潘岳也与铜校分别——他还要连夜走一趟中书院,婠㜳已在院中等候多时了。
潘岳纵身跃过中书院的围墙,找到了候在铜钟阁楼处的婠㜳:“婠学士交办鄙人的事情,现在算是功德圆满了!”
婠㜳接过潘岳递过来的信纸,向他鞠了一躬:“多谢潘校的鼎力相助,过程可还顺利?”
“不出你的预料,丞相果然寻机前来查问,鄙人以中书院和刑部的名义暂时搪塞过去了,之后你们行事可得多加留心了……”潘岳说到这里犹疑了一下,“还有件事鄙人觉得应该告诉你们。”
“噢?潘校遇上了什么蹊跷事?”
潘岳将发现黑衣人和与之交手的事情说了出来,并且着重强调了一些内容:“此人第一次潜入巡防营,就是你俩在的时候,鄙人见他没什么动静,便没有出手;第二次因为要带走崔主事,所以鄙人才先行进行了驱赶,后来被其使用太子的‘御令’脱身了。该不会是盗走了你们的‘御令’吧?”
婠㜳下意识的检查了一下,“御令”并未遗失。可与此同时也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陈宥弄丢了吧!?遗失令牌落入歹人之手,那可是得治罪的啊!
婠㜳此时也无心再谈,她得去确认陈宥手上的御令还在不在!
看出婠㜳神态着急的潘岳,便安抚了两句准备告辞:“想想你们离开巡防营后去了哪儿,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若日后有用得上鄙人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城南茶楼,锦衣男子!经潘岳如此一提醒,婠㜳确实想起这么件事来!
“多谢潘校的提醒,小女子感恩不尽。过些时日小女子要走一趟巡林堂,希望潘校能与我同行!”婠㜳再次向潘岳鞠了个躬,算是告别。
“嗯!”潘岳简单的应了下来,翻过围墙消失在夜幕之中。受婠㜳之邀跨州出访,令他有了些许期待。
只是这三更半夜的,婠㜳该如何去左厢房寻找陈宥?太不方便了!
但是婠㜳自有她的办法!
她去内厅边上折了一段桂花枝,扔进了陈宥所在的厢房。这不寻常的气味果然惊动了嗅觉灵敏的陈宥。看到婠㜳在屋外,陈宥心知有事,便轻手轻脚的掩门出来。
“你的‘御令’可在手上?”婠㜳直切正题。
“在啊,我习惯检查一遍贵重品再休息的,睡前都还在呢!”陈宥肯定的回答打消了婠㜳的担心和疑虑,把黑衣人的事情告诉了陈宥。
“那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块‘御令’,也是太子给的……”陈宥若有所思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可是话没说完,隔壁的厢房门突然被拉开,黎平之走了出来:“我说是谁三更天了在这窃窃私语呢,又是你们俩,怎么的?现在打情骂俏都不避嫌了是吗?”
黎平之故意抬高了嗓门,声音惊动了其他厢房的学士们,床架的“吱呀”声和咳嗽声此起彼伏。
陈宥最是看不惯黎平之的这种做派,但是婠㜳压住了他的肩:“事情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打扰到各位同僚休息了,婠㜳非常抱歉,这就离开。”临走还用眼神和轻微的摇头制止陈宥,避免进一步的冲突。
陈宥看都懒得看黎平之一眼,默默回屋掩上了门。
左厢房渐渐恢复了宁静,只有上了年纪睡不着的黎平之在廊下为自己刚才的临场表现而沾沾自喜——终于报了他自认为被陈宥羞辱的“一箭之仇”。
回到相府的李玄忠,全无睡意。崔挽风活着离开了京城,仍是个祸患!但一路有龙渊阁的校卫护送,慢了几步的李玄忠是追也追不上了。
骆钦文看出了李玄忠的担忧,遂靠到近前:“明公,在下看您思绪不宁,知您何忧。可是有几句话,在下觉得有必要说出来,为您解忧!”
“噢?你且说说看。”李玄忠抬了抬眼,似乎并没报太大的希望。
“明公,您想啊,崔挽风被发配杊州边界,现已上路,既成事实,此刻已是一个人微言轻,无关痛痒的阶下囚了;而明公您贵为丞相,位高权重,一个阶下囚若想威胁您,是不是有点儿异想天开了?且不论他的话会不会有人听,就算他把为明公您办的事儿说了出来,又能如何?口空无凭,账目也经在下整理过,刑部甚至连‘贪贿’之名都扣不上!”
“说下去……”李玄忠似乎听出了些门道,改用正眼看着骆钦文。
“既然崔挽风无法威胁到明公,那么他去杊州便由他去呗,我安排些人手盯着他,让他永不能回京,明公自可安枕无忧!倒是现在刑部和中书院这边,在下觉得才需要明公您多费心!尤其是中书院那些个学士,给您添了不少乱……”
“颇有道理,那个叫婠㜳的女流,自恃有太子撑腰,处处与老夫为难,还伤了你的胞弟,当众揭了他的短,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李玄忠赞同的点点头,“所以师爷的意思是……不要去管崔挽风了?”
“崔挽风也并非不管,是不可步步紧逼,他离京城越远,影响力也就越小,甚至等同于已死。钧州学堂那边的仕试结束有些时日了,在下估摸着明公的部属也该快到了。明公当以大事为重,切不可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精力啊!”
听完骆师爷的一番分析,李玄忠若有所思。先前的确太急于掩饰秘密,将过多的精力放在崔挽风身上了。搞不好就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偏重,才露出破绽引起了婠㜳和陈宥的注意,继而打乱了自己的灭口计划。若持续让这两人盯着自己,恐怕日后会对所图大事不利。
比起被发配边界的崔挽风,等自己的“帮手”到位,按部就班的推进大事,才是头等要务:“师爷所言,如拨云见日,老夫听明白了!烦请师爷通知我属,入驻中书院,牵制住那些个学士,省得日后再节外生枝!”
“明公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