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雨啊,这鬼天气。”九卫门唉声叹气地抱怨道。他是日比野家的一个足轻头,此役跟随着家主一同出征,担任前线的瞭望工作。此刻,他正徒劳地调整着斗笠的位置,希望能够不要淋湿衣服。
“九卫门,别抱怨了,”另外一个一起前来侦查的足轻头大郎太安慰道,“五月的美浓,哪一次不是会下大雨啊?”
“这么大的雨,他们都躲在帐篷里休息,就俺们要出来侦查,”九卫门啐了一口,“侦查什么侦查啊!殿下是真的事多啊!这么大的雨,眼睛都睁不开,裤子和鞋子湿得像灌铅一样,谁会来进攻啊!那些尾张佬又不是大傻瓜!”
“那可不一定啊,”大郎太哈哈笑道,“那个织田信长,不就是出了名的大傻瓜吗?也不知道咱们道三老殿下为何要把美浓当做嫁妆送给他啊!你…”
忽然,大郎太眉头一皱,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大雨倾盆而落的嘈杂声。
“咋了?大郎太?”九卫门有些意外地问道,“呛到了?”
然而,大郎太却没有回复他的话,而是有些难以置信地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了地面上。一见到这个架势,九卫门也明白大郎太想干什么了。他匆忙趴到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
这震动,这响声…即使在暴风雨里,仍然清晰可辨。
“敌袭!”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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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可成和柴田胜家一左一右,率领着部下冒着大雨,直扑森部的斋藤军营寨。
“娘的!这么大的雨,这帮尾张佬脑子没毛病吧!”接到侦察兵回报的日比野清实意识到大事不妙,匆忙下令部下开始集结。只是风大雨急,在营寨中集合部队并不容易。足轻们都没想到在这种暴雨天居然还会打仗,匆忙冒着大雨列阵。嘈杂的雨声、细密的雨雾和混乱的人群导致斋藤家的联络系统出现了巨大混乱。能见度低下的暴雨天里,传令兵连找到他们需要负责通知的对象都十分困难。东南边最靠近前线的600日比野家的战兵已经完成列阵,而西北侧的足轻们还没有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森可成的200战兵和柴田胜家的400战兵也已经抵达了斋藤家的营寨外围,向着出寨列阵完毕的斋藤军发动攻击。森可成和柴田胜家一南一北,像是一个巨大的钳子一样扑向日比野家的阵线。日比野清实为了应付两人,也把列阵完毕的600战兵对半分开,分别抵挡森可成和柴田胜家的攻击。
靠着兵力上的优势,防御森可成一边的日比野家部队勉强从两侧完成了对森家部队的迂回,逼迫森可成不得不后退重整。然而,另外一边的战况却不容乐观。柴田家家臣山路正幽依靠自身的武勇,率领部下杀入了日比野家的阵中。柴田胜家发现部下取得的进展后,立刻亲率大量部队投入缺口附近,不断扩大着突破的范围。日比野清实害怕战线断裂,只得不断后撤,同时把刚刚集结好的100战兵也补入了他的左翼,依旧难以改变节节败退的局面。索性大雨倾盆,两军的动作都变得相对迟缓。
就在局面僵持的时候,日比野家剩下的300战兵完成了集结。日比野清实下令家中猛将足立六兵卫亲自带队,从己方的两翼正中的空档穿过去,割裂柴田胜家和森可成的联系,然后从侧后方包抄着两支部队。
与此同时,作为织田家第二阵的雨秋平率领的两百多常磐备战兵也赶到了战场。察觉到日比野清实的意图后,雨秋平立刻下令常磐备跑步前进,补上战线,掩护森可成和柴田胜家的侧翼。
“全军立定!”抢在日比野家的部队之前赶到既定位置后,雨秋平立刻让部下就地列阵,本想冲上来打雨秋平一个措手不及的足立六兵卫吃惊地看着常磐备通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队形变换,立刻完成了列阵。
“在大雨中,居然能如此快的列阵…”足立六兵卫凝视着常磐备头上在雨里飘摇的纸红叶,难掩惊讶之情。
“那也只有上啊!”足立六兵卫冷哼了一声,他抽出腰间的长太刀,大踏步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弟兄们!跟我上!”
站在常磐备队伍最前方的,是查理率领的弓箭排。在大雨天里,弓箭的威力被大大削弱了。他们连续两次平射,却没能给敌人带来多少伤亡,匆忙退到阵后。
日比野军吼叫着迎着大雨冲向了常磐备的长枪林,随着两军距离的不断接近,常磐备的长枪也齐刷刷地放平。第一排蹲下,第二排探出长枪。随着一声“突刺”的口令,两排银蛇猛地一齐吐信,瞬间就带走了几十条人命。但是这一支日比野家的部队可不是像豪族联军那样的鱼腩部队,而是日比野清实赖以成为西美浓一霸的亲卫队,他们也在同时刺中了十几个常磐备的足轻,还有不少人靠着灵活的闪躲和格挡躲开了致命的突刺。
第一轮突刺过后,第一排的常磐备足轻迅速起身,开始和冲来的日比野军搏斗。不少已经近身的日比野军足轻们正在为自己进入了长枪无法灵活使用的范围而窃喜时,第二排足轻索命般的长枪就不断从第一排的人缝里刺出,给这些还没来得及施展近身格斗术的足轻们致命一击。
两军足轻缠斗在一起,互相刺杀、砍杀、格挡、闪避,刀枪剑戟不断碰撞。但是很明显常磐备的足轻占据了优势。他们不仅甲坚兵利,彼此间的配合也十分默契,还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反观日比野家这边,虽然也能征惯战,却在气势上被常磐备压制住了,难以打破常磐备的枪阵。
眼看战局不利,足立六兵卫也有些发急。他亲自提刀上阵,侧身避开迎面刺来的两杆长枪后,反手一刀砍断了这两根枪杆。他紧接着一个箭步跃上前去,正要挥刀砍杀着两个足轻,第二排的足轻们就乱枪刺出,把他逼退了好几步。而第一排那两个失去武器的足轻,也立刻和后排的人交换了位置,整个阵型依旧毫无松动。
“娘的!”足立六兵卫额角青筋暴起,低吼了一声后猛地向前冲去,在第一排盯防他的三个足轻再次刺出手中的长枪。足立六兵卫看准时机,猛地向前一个鱼跃,就地一个前滚翻就从笔直伸出的长枪下方滚到了三个足轻脚边。他借着势头反手一刀,直接砍倒了正中央的那个足轻,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入长枪阵中。第二排的足轻匆忙向他刺出长枪,却被他用太刀格挡开来。足立六兵卫趁势一个大回环,直接把长枪高高挑飞,然后一脚踹倒了面前的那个足轻。就在周围的足轻赶来围剿他之前,他先是干脆利落地两刀砍倒了周围的足轻,引领者身后的部下攻入长枪阵中,随后再次前冲,杀向第三排的足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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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强啊!”雨秋平在大雨中眯着眼看着足立六兵卫在自己阵中肆虐。如果放在平时,他完全可以等待足轻头们自行反应过来,打退攻入阵势的敌军。不过这次的敌人似乎非同小可,“锅之助!你上!给他点颜色瞧瞧!”
雨秋平点到了本多忠胜的名字后,早就跃跃欲试的本多忠胜立刻抽刀在手,向着足立六兵卫冲去。足立六兵卫本来正在和三个长枪足轻搏斗,一看到本多忠胜来势汹汹,匆忙向后一跃,跳到了安全的区域内。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本多忠胜,明显只是个十几岁出头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杀气!而且与其他常磐备足轻不同的是,本多忠胜是这几百人里,唯一一个没有在头盔上插着红叶的人。足立六兵卫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本多忠胜一眼。本多忠胜也没有二话,引领着周围的常磐备足轻开始向着豁口进行反击。
足立六兵卫喘了几口气后立刻大吼着迎了上来,向着本多忠胜一刀砍了下去。本多忠胜明白自己的力道可能占不到太大优势,双手横向持刀抗住了这一击。随后他一皱眉头,猛地发力,巨大的力道涌入刀中,将足立六兵卫的太刀给挡了回去。
“好小子!”足立六兵卫竟然有了些讶异。在美浓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力士的他,比力气居然只能和这个毛头小子五五开。
也就在这时,常磐备足轻们接连刺中了两个足立六兵卫身边的足轻,他们的倒下直接将足立六兵卫暴露在了常磐备的包围中。一个常磐备足轻猛地挺枪突刺足立六兵卫的肋骨,被本多忠胜缠住的足立六兵卫措手不及,眼看就要被捅中。
“停手!”
本多忠胜忽然爆发了一声低吼,吓得那个常磐备足轻匆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救了足立六兵卫一条命。
“这是武士间的决斗,”本多忠胜冷声道,“你们只管进攻,这里不要插手!”
看着周围包围自己的常磐备足轻转而攻向日比野家的大军,足立六兵卫颇有些佩服地看了眼眼前的这个少年。
“小子!有种!”足立六兵卫称赞了一声,“来!”
本多忠胜没有多话,右手持刀猛地一个侧劈,足立六兵卫双手持刀格挡,吃下这一击后,正准备用力把本多忠胜的刀给挡出去。却不想本多忠胜猛地撤力,足立六兵卫扑了个空,身体一个踉跄出现了破绽,本多忠胜立刻一刀照着面门刺来。足立六兵卫连连后退格挡,哪曾想本多忠胜再次变刺为砍,猛地一个下劈。刀刃磕碰着足立六兵卫的刀刃一路向下,重重地砍在了足立六兵卫握刀的左手手腕上,一下子就将手腕切得血肉模糊。足立六兵卫因为疼痛而短暂的分神,立刻被本多忠胜抓住机会,一刀砍中了脖颈,一命呜呼。
“足立六兵卫已经被我军讨取了!”不远处的御前崎仲秀早就酝酿好了这句话,兴奋地大喊出来。常磐备足轻们气势如虹,而日比野军刚才好不容易打开的突破口也被重新封上。失去了足立六兵卫的他们士气低落,群龙无首,在常磐备的枪阵攻击下节节败退。
看着中央战线不断垮塌,爱将足立六兵卫被讨死,日比野清实再也坐不住了。他亲自打着马印冲上前线的一个小山丘上督阵,距离两军交战的阵线还不到二十米。然而,还没等他发出第一条命令,一支羽箭就破空而来,正中他的胸部。他口吐鲜血,直直地倒了下去。
二十米外,还站在高处如此醒目的目标,对于查理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主将中箭,第一猛将被阵战,日比野军士气全无。他们草草地抵抗了几下后,就被柴田胜家突破了侧翼,受伤的日比野清实也被柴田胜家讨取。眼看毫无胜算的日比野军如潮水一般溃退而去,一大部分人倒卷入营寨之中,前方三寨立刻失守。正在整顿部队、准备支援的长井卫安措手不及,只好退入主寨进行防守。然而风雨之中,营寨一片混乱,难以进行整顿。不少人一看日比野家的败兵四散而逃,都以为败局已定,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斋藤家直属部队因为无法联络到统帅长井卫安,而自行向稻叶山城撤退了。
当织田信长的主队抵达战场后,柴田家和森家的部队立刻做出了包围主寨的态势。长井卫安唯恐被包围,匆忙从主寨中撤退。不幸的是,在撤退途中,他本人不幸马失前蹄,被策马追来的佐协良之讨取。残余的斋藤家部队如鸟兽散,落荒而逃。由于大雨倾盆阻断了视线,又不熟悉地形,织田家放弃了追击,让大多数斋藤家溃兵得以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