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天啦!
皇帝陛下的赏赐,送上门的,居然还敢拒绝!汪贵果然还是以前的那个汪贵,确认过眼神。
自从跟着朱祁钰一起进入乾清宫,兴安就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现,老老实实的在一旁伺候。
很难得的,汪皇后和陛下相处融洽,也省了他这位和稀泥大师的一些心力。
就在兴安畅想,帝后二人日渐融洽,多多开枝散叶之时,汪贵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怎么?”
“你还嫌弃宝钞?”朱祁钰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中间都没有一个过渡的。
仰望着他的汪贵,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君心难测。
朱祁钰这是明知故问,宝钞在这个世道是个什么行市,以亲王身份登基大宝的他怎么可能不了解?
民间对宝钞是个什么态度,朱祁钰清楚的很!
这东西现在就和草纸没区别,唯是宝钞提举司现在还在继续印刷,那也不是为了投入社会,而是为了对一代机朱元璋保持尊重。
这些宝钞,到了正统年间,基本上就沦为赏赐勋贵大臣们的礼品,就好像是现代的纪念币性质。
而勋贵们收到这些宝钞,也是束之高阁,供奉起来,不会正经使用。
因为市场是最现实的,宝钞的价值,不是朱元璋高喊出来的,也不是宝钞钞面上印刷出来的,而是体现在实际的流通当中。
在真实的市场中,宝钞就是不值一文,就算是给的再多,又有什么作用?
又不能用来当厕纸。
汪贵万没想到,亲亲姐夫居然也会用这种东西哄弄他。
不过,朱祁钰要的就是这个劲儿,明明知道该赏你什么,却偏偏不这样做。
就是想给这个刁钻的小舅子一点下马威尝尝,哪成想,汪贵不但不领情,还一口咬定一贯都不要。
这也太不给皇帝陛下面子了!
朱祁钰来到汪贵身边,汪靖英也一个箭步,护在了弟弟的身前,杵着他的脑袋:“你这个魔障!”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还不快领旨谢恩!”
好姐姐这边急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汪贵却只是仰着头,定定的盯着朱祁钰。
“当初你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就说了,你是个要破国败家的祸害,阿爹还不相信,还说你有大才,今天算是看到了!”
“你是要把我们汪家都害了吗?”
宽敞的坤宁宫中,到处都回荡着汪皇后的哭喊,兴安愁眉不展,想劝,却又下不去嘴。
宫殿的角落里,坤宁宫的奴婢全都死死的低着头,心提到了嗓子眼,今天,坤宁宫不会又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吧!
黑沉沉的夜空中,飘过了几抹云,它们隐于夜色中,你甚至都无法分辨它们是黑还是白。
深宫之中,皇帝就是唯一的主宰。
多少人的性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更改,要你生,你就别想死,让你死,你也绝对活不成!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朱祁钰和汪贵之间,仿佛有电流在碰撞。
汪贵眼神坚定,其实,心里也慌得一比。
按理来说,才刚刚见到朱祁钰,应该先和这位姐夫搞好关系,彼此有个熟悉的过程,再来谈正经事。
这可都是朱祁钰逼他的!
说好了大有赏赐,结果就是一沓宝钞,约等于草纸,这谁忍得了?
“陛下若是真心想赏赐末将,不如就给几个银锭吧!”
“宝钞那种东西,根本就没人要了!”
朱祁钰:他居然还敢提要求?
那可都是朕的钱!
朕的钱!
…………
“今天你就住在坤宁宫,不准出宫!”
乾清宫中,朱祁钰躺在龙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汪贵的话,不停的在他的脑子里打转。
“宝钞那种东西,根本就没人要了!”
“好狂妄的小子!”
“陛下,您叫奴婢?”
正在守夜的兴安,听到朱祁钰的自言自语,翻了个轱辘就起了身。
“兴安!”
“奴婢在!”
朱祁钰撩开床帐,露出了精神焕发的脸:“去坤宁宫,传朕口谕!”
兴安愣了:坤宁宫?
都这么晚了……合适吗?
…………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王侯得一而以为天下正。
乾为阳,为天,坤为阴,为地。
是以为乾清宫,以为坤宁宫也。
夜幕低垂,星斗漫天。
十五岁的少年,眼光闪烁,毫无睡意。
仰望着这么美好的星空,汪贵兀的生出了许多的浪漫情怀。
大宫女玉珠站在廊芜下面,看着汪贵的背影,一脸的焦急。
“汪千户,时辰不早了,床铺都收拾好了,快点歇息吧。”
本来该回家请安的汪贵,因为朱祁钰的一句话,现在只能被迫滞留在坤宁宫。
到了该就寝的时辰,玉珠在这里已经劝了半天,汪贵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娘娘。”玉珠回身,就看到,汪靖英早就已经站在那里了,身披大氅。
“阿贵!”
“你过来!”
汪贵背后一僵,乖乖的小跑过来,陪了个笑脸。
汪靖英却一脸怒容:“好端端的,你还不睡觉做什么?”
“还嫌今天惹得祸事不够大吗?”想到刚才的那一遭,她的小心脏,现在还怦怦跳呢!
汪贵却满不在乎:“阿姐,不是都安全的度过了吗?你还担心什么?姐夫现在是皇帝了,心胸不是一般的宽阔,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责骂我?”
汪靖英默默:就是当了皇帝,心眼才更小了。
“你真的不去睡?”
“毫无睡意!”汪贵干脆答道。
“好吧!”
“既然你不想睡,那就过来坐。”
汪靖英把大氅裹紧,干脆坐在了廊芜上,玉珠想劝,汪靖英一个挥手,她就不敢再言语了。
“还是阿姐好,阿姐最疼我了!”
姐弟两人席地而坐,汪靖英长叹道:“阿贵,如今陛下登基,身份不比以前,你说话应对都要小心。”
汪靖英一脸的担忧,汪贵却笑了:“阿姐,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在姐夫面前,脾气要收敛着些。”
“你看,今天的效果不是很好嘛,姐夫也没再和你吵了。”
汪靖英语结:“可是,你今天为什么要说那些反对宝钞的话?宝钞现在确实是不值钱,可那也不是你该管的事。”
“现在阿姐做了皇后,你只管做好食禄的勋贵就好,很多事情,你不懂,你也不要参与。”
“阿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阿贵我若是只一心想要做个混吃等死的勋贵,那最后肯定是连这样的米虫都做不了。”
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汪靖英似懂非懂的,不过是去了一趟大同府,几个月而已,现在面前的汪贵,却好像让她都不认识了。
“总而言之,朝廷上的那些事,凶险的很,你不要掺和进去。”
汪靖英是真的在为他担心,汪贵也只能接受。
他慎重的点点头,在玉珠的搀扶下,汪靖英终于起身,向殿内走去:“夜深了,快去睡吧。”
“阿姐,不着急,我再想想明日的应对。”汪贵仰望着星空,淡淡说道。
“应对?”
“你还要和陛下谈话?”汪靖英的瞌睡虫又被赶跑了。
汪贵跳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当然了。”
“就算是我不去找姐夫,姐夫明天也一定会来找我,要不然,他让我住在坤宁宫做什么,还不打发我回家?”
“不就是为了来往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