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贞心情雀跃的从陈府出来,脚步轻快,刚到门口,就看到一匹红鬃马拴在了门口的柱子上,正在来回踢踏着马蹄。
而红鬃马的主人,正背对着他,就在徐有贞打愣的时候,那人回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皆是一惊。
金英!
徐珵!
那一刻,没有人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看到徐珵,金英很是不悦,连忙向小厮说明来意,进入了陈府。
而徐珵,却站在陈府门前,一时没有离开。
他目送着金英的身影,思绪万千。
金英,这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吗?
他来找陈循干什么?
看来还是为了迎回上皇的事,陈循会不会帮忙?如果陈循不答应,或许,这倒是他的一个机会。
如果他答应了,那就说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刚刚送走了徐珵的陈循,很是疲累,正想回房休息,却又迎来了金英,这一下,别说是休息了,还要强打起精神,全力应对。
紫禁城广厦千间,自然有给内廷太监们安排住处,而且,即便是到了正统景泰这个太监队伍已经比较膨胀的年代,紫禁城里的住处也是够用的。
然而,像是金英这样的有权有势的大太监,还是在宫外有自己的住宅。
有的是自己购买的,而像金英这样纵横几朝的大太监,他在宫外的宅院,甚至是皇帝恩赏的。
金英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过日子不可一日无佛。
朱祁钰老爹宣宗年代,曾经赏赐了他一套三进的宅院,面阔五间,规模不小。
金英当然没有拒绝的必要,但是,他把这一套宅院建立了成了一个精舍,专门用来供奉礼佛。
因为精舍在宫外,所以,金英也时常要到宫外居住,这也是朱祁钰认可的。
也正因为不是直接从宫里出来的,金英上门,并没有穿官服,这才让门口的徐有贞没能第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英公公亲自上门,不知道找老夫有何事?”陈循凝视着金英,这个人,他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谁?
是陛下?
还是……
“太后娘娘听说了大司徒昨日在乾清宫的义举,非常感动,一定要让奴婢代替她来向大司徒表示感谢。”
陈循点点头,这就对了。
符合他的猜测。
陛下的态度,乾清宫商议的时候,已经表示的很明显了,他犯不着再把金英遣过来再重申一次。
“倡议迎回上皇,这是臣下的责任,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忧虑,等到时机成熟,朝廷一定会派遣使者,迎回上皇的!”
陈循的表态初听起来,十分正常,并无任何不妥,但是金英还是从中琢磨出了一点滋味。
都是千年的狐狸,心眼都是拐着弯的。
“大司徒这是何意?”
“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瓦剌距离京师何止百里千里,上皇还是辗转将御笔送到了朝廷,上皇的苦心,朝臣们难道不能体会吗?”
“难道,不应该是想尽办法,尽快将上皇迎回吗?”
话一出口,金英就有些后悔,陈循也是老狐狸一只,面对他,似乎不应该疾言令色。
好在陈循是个圆滑的人,没有那么容易生气。
“英公公,太后娘娘的心情,老夫都理解,不过,迎回上皇是大事,绝对不能轻忽妄为,朝廷也有办事的规矩。”
推辞!
退缩!
自永乐年间进宫,一身仕四朝,陈循这样的人,金英见的太多了,左右逢源是他的优势,却也是他的劣势。
“朝廷的难处,太后娘娘都知晓,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是要让陛下下定决心才行。”
“太后娘娘让奴婢给大司徒带个话,还望大朝会上,大司徒能够直言进谏,带领百官向陛下建言,早日迎回上皇。”
“大司徒既然已经有此倡议,就该把这个倡议进行下去,这样才不枉费大司徒首倡义举。”
金英将这些娓娓道来,眼神之中,毫无波澜,但说出的话,却充满了坚定。
这就让陈循很为难。
这是要让老夫一条路走到黑了?
“英公公放心,老夫必定会尽力而为。”
金英没有获得理想中的答案,而陈循也不再给他机会让他继续说下去。
一句尽力而为,完全属于懂自懂的范畴。
陈循的力气会用在什么地方?
“芳洲,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是不是该联合一些大臣,继续向陛下上书?”
金英才刚刚离开,被他焐热了的椅子都还没有凉透,一位身着常服的中年人就从屏风后面钻了出来。
若是金英此刻看到他,也必定会一眼认出。
他,就是陈循的同乡,现任大理寺卿萧惟祯。相比没用的儿子,惟祯兄还是要有用的多了。
“不必多事。”
“可是,刚才你已经答应徐有贞了。”
连徐珵改名这种事都听的一清二楚就知道,刚才萧惟祯就在附近了。
“答应又如何?”
“我还答应金英了呢,我也不会全都照他说的做。”
这就……很尴尬了。
要知道,为了避讳这些访客,萧惟祯可是在后面的屏风里躲了一炷香的功夫。
尿都快出来了。
牺牲这么大,就换来了陈循这样的回答,惟祯兄当然不满意了。
“你要知道,作为内阁首席,最重要的就是要站稳身位,看现在的情况,上皇就算是能回来,短时间内也不能再夺回大位,既然老夫还要在陛下的手下做事,怎能忤逆他?”
“话虽如此,可是……”
“太后那边的意思也不能不遵从,还有朝臣们很多还是支持把上皇接回来的。”
萧惟祯说的都是实情,现在朝廷上确实是这么一种形势,但也并不具体。
“接回来是要坚持的,但接回来也不等于还要重夺大位,你我都要记住一句话,谁是皇帝,我们就要听谁的。”
陈循这样一说,萧惟祯就更迷糊了。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首倡义举,提议尽早接回上皇?”
“你明明知道,陛下是不想让上皇回来的。”
陈循摇着头,颇为失望,这个同乡,呆头呆脑的,实在是带不动啊带不动。
“这就是站稳身位的重要性了,作为内阁首席,我要照顾的,何止是陛下的心思,下面的那些人,他们的想法,我也都要兼顾,对下,我要让部下都认我为表率,对上,我要让陛下知道,我也不是什么顽固的人,是可以商量的。”
萧惟祯如何能知道,喊得调门高,这只不过陈循用来和朱祁钰讨价还价的筹码之一。
在陛下那里,一味的吹捧顺从,其实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还会让皇帝陛下看不起。
再者说,陈循已经是百官的表率,现在官员当中要求接回朱祁镇的声音还很大,陈循不可能不顾及。
只要做到能够屹立风暴中心而不倒,就已经算是达到了他的目的。
“芳洲,依你看,陛下的小舅子,那个叫汪贵的,以后会不会有威胁?”
虽然惟祯兄并没有出现在雍肃殿的小朝会,但那里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
他为人一向谨慎,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然而,陈循脸上的表情,却让他无所适从。
这也太自信了!
“不必担心,”只见大司徒大手一挥,完全没放在心上:“不过是顽劣小儿,不去管他,他自己就会寻到死路上去!”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前天,陛下已经降了他的官职还罚了三个月薪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