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榻上的汪贵,混混沌沌的脑袋瓜子里,反复回荡的,只有这一句歌词。
就在他倒地的前一秒钟,他似乎看到有个什么四四方方的东西,灰黑色的,打着旋的向他飞过来。
而后,他感到额头剧痛不已,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还没醒来吗?”
“没有,刚才还说了几句胡话,说要到倭国去抢白银,陛下,阿贵他会不会伤了脑子?”
“那么大一块瓦片,怎么就能凭空飞下来呢?”
朱祁钰露出嫌弃的表情:“太医都看过了,就是些皮外伤,说不定现在也是装的,早就醒了!”
这是什么姐夫?
这么冷漠!
还是姐姐好,亲的就是不一样。
原来是无耻的瓦片害他!
简直是大逆不道!
就在那午门前,别人都纷纷脱险,汪贵却突然被狂风吹落的屋瓦给砸伤了脑袋。
小舅子忽然倒地,看到满脸血的汪贵,朱祁钰顿时就无语了。
赶紧把他送到坤宁宫,叫来了何庞给他医治,好在确实只是皮外伤,要不然可就要闹大笑话了!
帝后两人的谈话接近尾声,汪贵盘算了一阵,觉得可以清醒了。
“终于肯醒了?”
汪贵才刚撩起一半的眼皮,朱祁钰就发话了,这个人真是的,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就不能给小舅子留点面子吗?
这样多不好,一点过渡都没有。
“姐夫,我的头好疼啊!”
“给你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你也不会太疼,快起来吧!别装了!”
这怎么是装的?
都见血了!
虽然汪贵的脑袋上还缠着白布,那白布的一角还渗出红印子,可也被皇帝陛下亲亲姐夫给硬拉了起来。
“姐夫,消消气,那些翰林学士都是读圣人书上了脑的,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哼!”
“可他们却要跟朕一般见识!”
朱祁钰把彭时的那份奏疏扔到汪贵身上,汪贵连眼皮都没抬,根本没看。
“姐夫,你看看彭时,他像是有头脑的,精明的人吗?”
“他会说什么,我不看都知道。”
“但是,有一个人的想法,你一定不知道。”
汪贵感觉,朱祁钰的笑容突然有些诡异的味道,兴安上前,递给了汪贵一份新的奏疏。
汪贵打开一看,顿时就懵了。
臣万安披肝沥胆,斗胆建言……
陛下圣明英断,挽狂澜于既倒,拯万民于水火,大明臣民同心仰望,今上皇北狩已有数月,群臣聒噪,妄议迎回上皇之策,微臣窃言,为时尚早矣……
“姐夫,这是什么时候交到您手上的?”
汪贵很肯定,至少在他被瓦片打中之前,万安还没有把这个玩意交出来。
兴安答道:“刚刚千户晕倒的时候,午门前场面一度很乱,奴婢忙着护住陛下登上辇舆,而这个时候,万编修就把这封奏疏塞给了奴婢。”
“陛下的想法是……”
朱祁钰满脸得意,他的想法,似乎是不言而喻的。
“这个万安,很有才华,你看他的奏疏,不只是站在朕的角度看问题,还能把不能迎回上皇的理由说的清清楚楚,这不是比彭时那个傻子强多了?”
“朕看,这个人完全可以重用,正好现在内阁也缺人,朕看过了,他是正统十三年甲科进士的第四名,已经很靠前了,在翰林院也历练了一段时间了,完全可以让他到内阁办事。”
朱祁钰的想法是很容易理解的,他现在缺的就是帮手,作为小舅子,汪贵虽然可以帮他出谋划策,但他不是内阁大臣。无法在朝堂上帮着朱祁钰和那些死硬分子掰手腕。
万安正好是投其所好。
“陛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汪贵一脸一言难尽,朱祁钰根本就什么也没看出来。
乐呵呵的答应。
汪贵斟酌片刻,这盆凉水,到底要不要给姐夫泼下去呢?
泼下去了,姐夫会不会翻脸呢?
“姐夫,这个万安,我觉得,不能重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祁钰的语气登时就变了。
你看,又变脸了吧!
技术越来越纯熟了,是不是去四川进修了?
朱祁钰看好万安的缘由只有两个,一个,自然是因为他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跳出来支持他的主张,并且挑明,现在不是接回叫门的时候。
第二个,也与彭时那倒霉蛋有关。
原本,彭时和商辂一样,都是土木堡之败后迅速升迁进入内阁的,前途一片光明,但彭时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惹了朱祁钰不快,被退回了翰林院。
内阁就严重缺员。
想当初,就算是加上了商辂彭时,内阁也不是满员的。
内阁急需新鲜血液!
“姐夫莫急,听我慢慢说。”
虽然是说,但口说无凭,汪贵把那一份彭时的奏疏递到了朱祁钰的眼前,一看到彭时的名字,朱祁钰就嫌弃的要命。
汪贵没有谈论彭时的言论有没有道理,更没有肯定他的行为,而是将指尖划到了奏疏的最后。
那份奏疏的最后一部分,写的是什么呢?
那是一串人名。
彭时、陈铿、岳正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然而……
“万安?”
“他怎么也会在上面?”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汪贵却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那可是万棉花!
他要是不这么干,才奇怪呢!
“姐夫,这就是我想说的了!”
“姐夫想想看,如果万安一开始不是赞同学士们的想法,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午门前?”
“还跟着他们一起跪着?”
“我刚才在现场,也稍稍注意了一下,他们只有十几个人,也不是所有的翰林学士都来了,这就可以证明,也有很多学士不同意他们的想法,所以干脆就不出现了。”
朱祁钰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这个万安,他是阳奉阴违了!”
汪贵连连点头:“姐夫慧眼如炬!”
“姐夫想想看,他并不是那一科的三甲,却可以跪在彭时的身边,这至少说明,在翰林院的时候,他是积极赞同彭时的,彭时才会愿意让他跪在第一排。”
“我可看到,陈铿明明也在队列里,他居然都没能抢到第一排,这不是很奇怪吗?”
“确实有点怪。”朱祁钰喃喃自语,但还是舍不得万安。
毕竟,这年头,像万安他脑筋灵活的年轻人,着实不多了。
“看来,入阁的事情,只能先放下了。”
虽是难得,但朱祁钰也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只是放下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