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前,大朝会。
呼呼的西北风冷冷的吹过各位大明忠臣的脸颊,明明已经是阳春三月,但这本该回暖的天气却似乎很不给面子。
风是冷的,却也没有大臣们的心冷。
皇帝朱祁钰坐在奉天殿前,看着他的左膀右臂们,一个个的垂头丧气的,仿佛都失去了斗志。
心情十分舒畅,然而,可以预见的,大明的这些肱骨是不会消停的。
互扯后腿是惯性操作,而互扯后腿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操作方式呢?
那就是,没有问题也要挑出问题!
没有麻烦,我们也要制造麻烦!
麻烦。
麻烦。
真麻烦……
皇帝朱祁钰抱着这样的心思,目光已经落到了一位身形魁梧的老汉身上。
自从做了皇帝,朱祁钰也练就了一身的本领。
比如,只要坐在这奉天殿前,眼光往下面一看,他就可以一眼辨出,谁是打算一言不发的,谁是打算长篇大论的。
瓦剌留学生将要迎娶也先之妹的消息,在大明朝廷内部自然是瞒不住的,从那一日开始,各种言论便犹如风中的柳絮一般,纷纷扬扬。
这其中,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然而,不管是暗自窃喜的,还是痛心疾首的,他们总归都可以通过发表自己的言论来发泄胸中的情感,成为人们关注的重点。
然而,却有一人,明明应该成为万众焦点,却惨被忽略。
他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状况继续下去!
右都御史杨善,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若不是现在局势缓和,朱祁钰是绝对不会让这个男人开口的。
这个老汉,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肚子里有几条蛔虫,皇帝陛下清楚的很!
但是现在,朱祁钰欣然应允!
有杨善登场,其他众人也就主动向后退去。
没必要和他这样的见缝就钻的人争锋。
你就是想争,你也争不过。
因为杨善胆子大,更重要的还是,脸皮这个东西,他根本不在乎!
“启禀陛下,微臣愿与佥都御史王竑一道,前往瓦剌,劝阻上皇!”
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迎回上皇,现在又变了一个说法,说要劝阻他迎娶瓦剌女子。
站在阁员队伍当中的大司徒老脸一黑:这个杨善!
真是疯了!
老夫幸亏没有被你拉上船!
而当今圣上发出冷笑:这个人,他算是看透了!
他就是个削尖了脑袋钻营的!
杨善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前去瓦剌,在朱祁镇的面前刷脸!
“准了!”
什么?
准了?
杨善本来以为,想要成功至少需要鏖战八十个回合,却没想到,一向反对此事的皇帝朱祁钰,居然轻轻松松的就答应了!
难道,真的是以为,朱祁镇若是在瓦剌娶妻就真的不能回来了吗?
所以才能这样自信的答应?
朱祁钰确实很得意,而座下的群臣,面对皇帝陛下难得的开恩,自然只有三呼万岁的份。
然而,解决了杨善,却不等于今日的危机全都平稳度过。
皇帝朱祁钰未敢松懈半分。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那孽障的小舅子,这个时候如果有他在,恐怕局势就要轻松许多。
此人别的本事没有,嬉笑怒骂之间把争端化解于无形的能力,确实超乎寻常。
如果汪贵在,朱祁钰便可以拢手而坐,把这些麻烦全都丢给他了,恐怕滋味也会不错。
于谦的身后,正满眼猩红的兵部主事叶盛,周身正毫无顾忌的散发着找事的气息!
而这一次,他的长剑又将刺向谁呢?
这可不是个好招惹的人!
叶盛还未开口,皇帝陛下就已经先惧三分。
而当叶盛走上前,不只是朱祁钰,就连那些一向豪气干云的内阁阁员也全都屏住了呼吸!
拦不住,当真拦不住!
野马,撒出来了!
众臣避让!
“启禀陛下,微臣要参劾武清侯石亨,克扣兵马,妨碍边镇军事!”
石亨?
叶主事果然是疯了!
他居然敢挑衅武清侯!
该不会是于少保的授意吧!
叶盛言语还未落地,大臣们的议论就甚嚣尘上,石亨骄横,又独断专行,自从在京师保卫战中夺得了战功,石亨的性情就更加娇悍了!
身为兵部主事,叶盛居然敢把矛头指向石亨,也无怪乎群臣会有这样的猜疑了。
而皇帝朱祁钰也免不了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脸上看着平静,可无法克制的嘴角还是透露了他的心思。
廷益,这真的是你指使的吗?
好样的!
于谦冷汗都冒出来了,一向刚直的他,在这奉天殿前,第一次感觉到了如芒在背的窘迫。
陛下!
这叶盛真的跟臣没关系!
不管于谦说什么,如今的于少保都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人了,挣扎无能。
“叶主事,你这是血口喷人!”
沉寂的奉天殿前广场上,突然从队列的后方传来了一声大喝!
那喊声可谓是气壮山河,拥有于千军万马之间,亦能将敌军主将吓死的威力!
便是被叶盛参劾的本尊,武清侯石亨!
石亨那种不能容人的暴脾气,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别说是他叶盛,就是于谦本尊来参这一本,石亨都不会让着他。
石亨两脚迈开,大步朝前,他所行之处,大臣们纷纷避让,可不敢挡道!
活腻歪了吗?
石亨的脾气爆,叶盛也不遑多让,现在的这些兵部骨干跟以往可大不相同。
他们可都是亲身参加过京师保卫战的!
打过仗,带过兵,武将们在他们的面前并没有十足的威严,也别想用书生不懂军事来蒙骗他们。
“武清侯还不服气?”
“支援大同府郭将军兵马粮草,这是陛下的旨意,办差的人也是兵部下辖的太仆寺。”
“身为镇朔大将军,武清侯的职责乃是经营兵马,调配本不是你该管的。”
“更何况,你还指使太仆寺主事,专门挑出老弱病残的人马,交付大同府!”
“武清侯,你好歹毒的心!”
“大同府原本也是你经营了多年的,如今一朝不再受你的掌控,你便把残兵衰马往大同府送,莫不是觉得,没有了你在,就算大同府丢了,也和你毫无干系?”
“陛下若是不相信,自可以查问太仆寺管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