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循和高谷两位老前辈已经离开,彭时便立刻加快了步伐,眼看着就剩下商辂一个人,这个时候还不跑,难道是傻瓜吗?
然而……
“彭翰林留步!”
彭时这边恨不得化身章鱼,长出八条腿,怎奈的,商辂的一句话,就让他定在了那里!
跑?
你想往哪里跑?
你跑的了吗?
本想息事宁人的彭时,也只得无奈的转过了身子。
“弘载兄,有何指教?”
饶是一向好脾气,彭时也还是出言冷漠又严肃。
商辂几步上前,气势昂然!
道理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当然有底气!
“纯道,你能入阁是我举荐的,即便你不念我的情意,也不该在圣上面前背叛我,让我丢脸吧!”
商辂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就算你不想追随我,那也没关系,你起码也该提前告诉我。
凭什么在关键时刻把我扔出去?
让我在皇帝陛下面前丢脸?
这几天,商辂一直愤愤不平,想不通的,就是这个!
可他又下不了狠心去上门找彭时理论,这一场朝会可是商辂期待已久的!
终于找到机会和彭时当面对质了!
商辂气得眼冒红光,好像要喷出火来。而彭时呢?
却仍然气定神闲,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同僚还很多,路过的人难免要对两位阁员指指点点,彭时做了个请的姿势,便把商辂拉到了廊芜下站着。
就算要吵,也总要吵的体面些,总不能全都让人看了去,这不是就要变成大臣们之间的谈资了吗?
“弘载,我承认,之前我没有说明白,这个错在我,我向你道歉!”
彭时拱手,微微欠身,以他的地位身份来说,这已经算是很放低姿态了。
然而,商辂又岂会听他这一套?
“你公然背叛我,就算是道歉也已无用。”
“我今日找你,只是想问明白一件事,你若是方便,就告诉我,也让我吃个明白亏。”
“你要是不愿意,也随你。”
“今后,朝堂之上,你我只是同侪,朝堂之下,便形同路人!”
商辂本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又比较飘,以往,朝堂之上他可从来也没有吃过亏。
现在居然被一向视作后辈的彭时出卖,怎么可能还压的住火?
这话说的已经够狠的了,但彭时却依然故我,内心根本就没有受到太大的触动。
“弘载,我为人如何,将来会有证明,你问吧!”
“你为什么要袒护汪贵?”
一直困扰商辂的,正是这个问题。
是于谦?
是朱祁钰?
还是汪贵?
到底是谁?
能够有这样大的影响力,让一位一向温吞的内阁阁员竟然有胆量背叛同僚!
商辂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答案!
“弘载,何必这么紧张?”
“你看看我,万安那样待我,害我不轻,可我不是也没有找他算账吗?”
“可你看看他,现在不是被打发到应天府了吗?”
“这一切,可都是陛下所赐。”
“要是没有陛下的英明决断,恐怕,我这个大仇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报呢!”
“万安?”
“他还害过你?”
万安和彭时的纠葛发生在翰林院,彭时也不是那种会四处传扬同侪罪恶的人,万安已经被踢到了应天府,更没有机会宣传了,这件事基本上就算是被压下来了。
“你是说,陛下是为了给你报仇,这才把万安给打发到应天府的?”
“大约正是如此。”
彭时原本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但为了解脱自己,也只能把那日在翰林院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商辂。
“陛下如此仁德,我们作为臣子,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给陛下添麻烦呢?”
彭时的一番肺腑之言,总算是让商辂冷静下来了一点。
龙子!
之前陈循等人就提醒过他,他却充耳不闻。现在想想,他也确实是鲁莽了。
皇后娘娘和汪千户一向感情很好,如果陛下真的处置了汪千户,那皇后娘娘会怎么想?
这不是把龙子的安危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吗?
不过,商辂想不到,似乎也没什么好苛责的,毕竟,在他的心里,皇位一直是双重认证,朱祁钰的儿子是龙子,朱祁镇的儿子,同样也是龙子。
龙子这个物种,在大明朝的后宫,可并不是稀罕物。
“再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你考虑不周详。”
商辂虽然已经接受了彭时的教育,却没想到,居然还有,于是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大明朝廷的官员,一向都很有耐心。
与相对宽松的前朝相比,大明官员的私下交往是很稀少的,动不动就要受到锦衣卫和东厂大太监的严密监控。
私下见面既然要受到限制,能见到,自然要把想说的话都一次性的说干净才行。
这似乎也能解释了,我大明的大臣为何那么武德充沛。
我大唐的大臣,平日里见面都是诗酒会友,畅谈天地万物,我大汉的大臣就更不用说了。
哪一个不是门客万千?
私下的交往更是百无禁忌。
再看我大明,就连在自家房间里打个喷嚏,和妻子吵架都极有可能传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大臣们经常都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平时有什么矛盾冲突也不能通过私下调停来解决,可不是要抓住有限的在朝会见面的机会,红是红,蓝是蓝的说清楚了。
说不清楚的,就用拳头来解决!
“你我身为内阁阁员,最顾忌的,就是汪千户身为外戚和于谦勾结,可汪千户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闲职,他又不是将军,他就算是和于谦勾结,又能有什么作用?”
“能奈我们何?”
关键,不在于谦!
而是在汪贵!
商辂的脑袋仿佛是被巨斧给劈了一下,彻底通了!
从头灌到脚!
皇帝陛下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
如果汪贵有实权,又是大将军的话,他早就跳起来了!
不论是彭时还是商辂,两人都是饱学之士,且为人并不险刻,心结一旦解开,便瞬间冰释前嫌了。
“最近我发现了一家菜馆,那里的糟黄鸭好得很,我们一起去品尝一番。”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