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山是个自视清高的清官,所以宋启明不相信他会“京债”上出问题,至于拿脑袋担保八成是为朋友仗义执言。
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有到了一品茶楼现场才能了解清楚。
和小武一起风风火火赶到一品茶楼时,茶楼前面已经恢复如常,茶楼里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伙计在收拾凌乱的桌椅。
小武冲进茶楼,问:“宋大人呢?”
“宋大人在楼上。”
小武松了口气,说:“少爷,老爷没事。他在楼上呢。”
宋启明让小武在楼下等着,自己一个人上了二楼,二楼也没有客人,只有宋乐山失神落寞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父亲。”
宋乐山抬眼皮看到宋启明,长叹一声说:“儿啊,我大明危矣!”
大明危矣?还有七年就要亡国了,当然危矣!
宋启明说:“父亲,何处此言?”
“贪腐成风,诬陷忠良,实在令人发指。”
宋启明看着痛心疾首宋乐山有些心疼,他环顾了茶馆,问:“父亲,是谁被刑部的人抓走了?”
“兵部侍郎傅宗龙,刑部的人说他放京债,奉旨要缉拿他审问。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傅宗龙离京巡视军务半年之久,昨天才回京怎么可能和京债有关。肯定是有人怕事情败露,才提前下手诬陷他。”
“败露什么事情?”
宋乐山叹了口气,然后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傅宗龙半年前奉命去巡视大明军务,昨天才回京城,不过他是偷偷回京的,他回京的目的是想把巡视的军务情况密奏给圣上。
可想偷偷见皇上必须通过信得过并在朝中有权势的人,于是就找到了宋乐山,两人约在了一品茶楼秘密见面,正在商议如何面圣,刑部的人就赶到了,给傅宗龙戴上“京债”的罪名给抓走了。
傅宗龙要密奏给圣上的事,是有关明朝军队中腐败的事情,他在巡视军务的时候发现,军队中吃空饷喝兵血成风。一万人规模的部队,如果实际数额能有六千人,都说明带兵的军官,已是相当廉洁了。其他虚报的四千人军饷,都被各级军官分的精光。
就算在册的士兵,其军饷粮食,也是被不停的被克扣。而且作战士兵的钱粮军饷,除了被军官挪用进自己腰包外,还会被用来给兵部官员和御史们行贿。军饷被层层扒皮,保家卫国的士兵,最后根本拿不到几个钱,甚至只能勉强吃饱肚子。
傅宗龙在检阅即将开拔前往边疆和满清作战的军队时,就发现列阵的士兵站在寒风里没站多久,居然纷纷倒地,上前一查看,发现那些士兵们居然各个穿的都是单衣,很多士兵连袜子都没有,光着脚站在寒风里。且人人面有菜色,如此悲惨景象,让傅宗龙也忍不住当场落泪。
这是派往边疆和满人作战的军队,可是大明朝战斗力一流的精锐,是大明朝的保障和根基,可精锐尚且如此,明军其它军队的情况可想而知,这样的军队怎么抵抗满清,怎么剿灭李自成?
曾经威震天下的大明军队,居然就被军中的“贪腐”之风变成这个样子,傅宗龙痛心疾首,有种大厦将倾之感。
这件事牵涉甚广,傅宗龙写折子回京上奏,结果圣上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他断定自己的奏折被人藏匿了起来,根本没送到皇上手中,不得已他才秘密回京,想当面向皇上陈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于是他先找到了为人正直廉洁的宋乐山商议,结果还是泄露了风声和行踪,被刑部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抓了起来。
听完宋乐山的讲述,宋启明安慰说:“父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一切要从长计议。”
宋乐山怒道:“军队乃国家重器,一刻也耽误不得。国难当头,我身为朝中重臣,食大明俸禄,怎能苟且行明哲保身之事,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我这就去面君。”
说完宋乐山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宋启明跟紧赶上他,见老爷子现在怒火攻心,大有不管不顾的意思,也就不敢在说什么了。
于是,他就让小武跟着宋乐山,然后自己回了宋宅。
宋启明之所以回宋宅,是因为他觉得白素欣肯定也知道了这件事,因为管家老秦平时都是跟着宋乐山,可这次却没有见,所以他猜一定是刑部抓人的时候,老秦先回宋宅报信去了。
白素欣是孕妇,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万一急出个好歹了,那可是两条人命。
宋启明回到宋宅,发现萧十三在站在宋宅门口。一问才知道,小玉也回宋宅了,不过小玉不是来和宋家人告别的,而是知道宋乐山摊上了大事,怕白素欣挺着大肚子出点差错。
这点倒是和宋启明想的一样。
白素欣在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后,表现的不但非常平静,反而开始安慰宋启明和小玉,让他们不要着急,说宋乐山一定不会有事。
白素欣自从嫁给宋乐山后,这样担惊受怕的事经历过不少,她已经习惯了。而且她也清楚宋乐山为官敢于直谏,不惜以生命冒犯龙颜。
而当今圣上也知道宋乐山这个脾性,所以才会非常信任他,这就导致宋乐山面圣即使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和言辞,圣上最多也只是训斥几句,并不会真的降罪。
只可惜大明朝像宋乐山这样的忠臣太少,大厦将倾,一木怎扶?
不管宋启明对如今的大明朝是什么看法,但是对像宋乐山这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忠臣,还是从心底感到敬佩的。
不过本想安慰白素欣,没想到却被白素欣安慰了一通,宋启明也觉得挺好笑。他和小玉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说:“小玉,谢谢你。没想到你这么担心我的家人。”
“你我是兄妹,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何必说谢。”
“既然你承认我们是一家人,那是不是就不用不走了?”
小玉轻咬嘴唇,沉吟了半晌才说:“启明哥,如果我不走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你说,只要你不走,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我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