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启明把蒙眼布解下来,房间里虽然灯光不亮,但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还是让他觉得异常刺眼。
在他正前面十多米处,有两个人,一个坐在桌案后面,一个谦卑的站在旁边伺候着。
等视线适应了光线后,宋启明发现站着的人居然是大太监王承恩,而端坐在桌案后的人则一头白发,衣袖上还绣着龙抓。
是皇帝朱由检!
宋启明吓得赶紧磕头拜下,口呼万岁,同时用余光打量整个房间,房间挺大的,而且摆设尽显奢华,这里一定是皇宫中的某个大殿。
朱由检深夜把自己招进宫来,不用说肯定是因为在雅集上的演讲。因为除了这件事,宋启明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惊动皇帝。
朱由检道:“抬起头来。”
宋启明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此时他看清了朱由检的全貌,朱由检现在不过才26岁,可看起来却像四十多岁的,头发都白了,脸上也尽显疲态。
“你就是宋乐山的儿子宋启明。”
“是。”
“你今年多大了?”
“18岁。”
“现在做什么营生?”
“我在长安街开了个医馆,医馆的名字叫启明医馆。”
朱由检喃喃道:“启明医馆,启明……这个名字好啊。”
王承恩恭敬的说:“陛下,奴才听说宋公子虽然年轻,但医术精湛,不仅如此,还他经常免费为病人治病抓药。”
朱由检点头说:“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仁心仁术,实属难得啊。”
宋启明忙说:“家父经常教导我,行医治病要心怀仁心仁术。”
朱由检感叹道:“宋大人教子有方啊。”
王承恩说:“宋大人是我大明的栋梁,教子有方,也是情理之中。”
朱由检看着宋启明,说:“起来说话。”
宋启明说:“罪人不敢。”
“你有何罪?”
“小人在士登楼雅集上口无遮拦,议论朝事,实属大不敬之罪。我猜,今日陛下招我进宫,肯定不是为了瞧病,而是为了雅集上的事。”
王承恩低声说:“无礼,陛下怎么想的,岂是你能揣测的。”
宋启明吓得一机灵,忙磕头说:“罪人无状,罪人该死。”
朱由检呵呵一笑,说:“承恩啊,启明他初次进宫,不懂宫中的规矩,不必苛责。扶他起来吧。”
王承恩一听让自己去扶宋启明起来,立刻明白朱由检对宋启明是心有好感的,于是忙应了一声,忙走到了宋启明面前,并趁扶宋启明的空档,向他试了几个眼色。
宋启明没大看懂王承恩的意思,不过刚才自己只猜了皇帝的心思,就被训斥了,也知道要说话小心些,不然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脑袋就没了。
朱由检摆手对王承恩说:“你先下去吧。”
“是,陛下。”
王承恩再次对宋启明使了个眼色,然后小步离开,轻轻地关上了殿门。
朱由检对宋启明招手,说:“你过来。”
宋启明移动小碎步走过去,在离朱由检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朱由检说:“你猜的不错,眹这次招你进宫,就是因为你在士登楼雅集上的讲学。”
宋启明忙说:“陛下,小人才疏学浅没读过什么书,不敢开堂讲学,那是我一时兴起的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那就是说你在妄议朝政了?”
妄议朝政和议论朝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妄议朝政是要掉脑袋的,议论朝政是天下读书人干的事。
宋启明惶恐的说:“小人不敢。”
朱由检笑着说:“你一口一个不敢,可胆子却不小啊。”他拿起桌案上的文案,说:“这是你在雅集上的言论,我看了,见解独到,但有些话却不太适宜。不过从全文来看,你的出发点还是好的。”
宋启明立刻松了口气,说:“小人惶恐。”
“坐。”朱由检指着宋启明脚下的铺垫。
“小人不敢。”
“很多人初次见到朕,都是双股发颤,我看你年轻轻,却很镇定可不像是个胆小的人。”
“小人不敢,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出于君礼。陛下是真龙天子,我能见到真龙天子以是造化,如果坐下那是大不敬之罪。”宋启明开始拍马屁,而且拍的呱呱响。
朱由检呵呵一笑,说:“好一个君礼。也罢,那你就站着吧。”
“谢陛下。”
“朕问你,你这篇少年强则国强的理论,是由何而来。”
“是由父子之礼而来。”
“哦?你说来听听。”
“是。小人从小在民间颠沛流离,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情世故和民间疾苦。但凡一个家庭或是家族,无论事穷是副,是权是贵,无不是如望子成名,希望子嗣比自己功名念切,还加几倍。因为子嗣才是一个家族的未来和希望。家庭如此,家族如此,国家亦是如此。陛下贵为天子,普天之下的百姓天下都是你的子民,是您的孩子,子民强了,国家自然会强盛。”
朱由检斟酌品味了片刻,点头说:“言之有理。”顿了顿他又问:“我听说,下个月你还要举办一次雅集进行讲学。”
“是。不过不是小人举办,是京城才子谢佳轩,我只是他邀请的一员,然后借机阐述自己的一些拙见。”
“下谢佳轩却实是个才子,不过此人有个读书人都有的通病,持才自傲太清高。我看你就没有清高的毛病。”
啥意思?要让自己当官?
宋启明忙说:“小人不是读书人,只是在学医的时候,跟师傅学了识字写字。而且我平生的志愿,是行医治病,对仕途也不感兴趣。”
朱由检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说:“东汉神医张仲景曾说: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看来你是深得真传啊。”
宋启明惶恐的说:“小人不敢和神医相比,小人的才学和心胸不及神医的万分之一。”
为什么要惶恐?因为现在被人捧得越高,将来就会摔的越惨,更何况夸自己的人是皇帝。圣心难测,谁知道将来自己那句话,那件事做错了,到时皇帝一想起曾经还夸过夸赞过自己,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那岂不是更恨自己,从重处罚?
朱由检对宋启明的谦虚十分满意,含笑点头说:“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朕现在想知道,下次雅集你会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