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院门关上,院内除了阿史那月的闺房有灯火闪耀,又是昏黑一片。
王北川和赵思哥从横梁上坠下地来,推开阿史那月的闺房闪身入内。
看着房中场景,二人顿时呆立当场。
只见徐慕白双手双脚被牢牢绑在阿史那月的绣床上,浑身上下除了一条破烂小裤,竟是光溜溜一条。
而在他脸上、身上,满是鲜血淋淋的伤口,虽然已被清洗,但还是有血珠渗出。
再看他那密布浓黑胡茬子的一张丑脸,也满是伤痕。
此时他正大喇喇、赤条条地躺在床上,虎目紧闭,鼾声震天。
而在床榻不远,阿史那月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这个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的糙汉。
王北川和赵思哥呆立片刻,双目之中滚出硕大泪珠。
三两步上前,来到徐慕白床前。
徐慕白似有感应,虎目顿时一张,扭头看着二人。
三兄弟大眼瞪小眼,脸上刹那绽出放肆笑容。
笑容无声,但却十分灿烂。
王北川和赵思哥三两下除去徐慕白手上脚上镣铐,将他庞大身躯从床上扶起。
徐慕白毫不介意自己赤条条的身子,左右将两兄弟紧紧抱住。
过了一会儿,三人才分开。
待徐慕白穿回身上衣衫,扭头看着不远处那妖娆风情的阿史那月。
阿史那月看他三人有话要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赵思哥,娇笑一声,道:“这是我的闺房,你们三个大男人臭烘烘地挤在这里,忒也难闻。”
说着,揭开布帘,玉手伸出,做了个请的姿势。
徐慕白虽不清楚这妖冶女子的底细,但见二弟、四弟好像和她有着某种默契,也不多问。
王北川见此,却暗道此女厉害,她显然知道自己三兄弟有些秘事要议,而自己三人也不可能放心让她离开里屋,所以才不露神色地让他们来到外间。
这样安排,既可以让他们把守阿史那月通向外面的必经之路,又可给他们提供可能的私人空间。
这女子,真不简单。
想明白这点,王北川也不犹豫,和赵思哥扶着徐慕白来到外间。
这时,徐慕白才压低声音惊张道:“金弓卢飞雪在这府上,你们……”
话未说完,王北川便截住他道:“大哥放心,三弟已有猜测,因此我们在身上做了手脚,他的百里香嗅不可能察觉。”
原来李钰猜测到卢飞雪极有可能在阿史那府,赵思哥便想到他的百里香嗅也极有可能没死。
他对那灵兽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它的特点,于是用秘制草药将众人身上本来独有的气味加以改变,让它再也无法察觉他们的行踪。
徐慕白明白过来,紧张的神色略缓,又问道:“那妖女是谁?”
王北川望望赵思哥,不知如何说。
赵思哥脸色阴沉,简单道:“可以帮我们逃离洛阳的人。”
说完,见徐慕白还是一脸茫然,狠声补充道:“如果她敢擅动,只有一个死字。”
徐慕白对这心思缜密、少言寡语的四弟极为了解,他既然这样说,那便是可以信任的了。
不再纠缠阿史那月的身份,转而道:“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何陷落在此了吧?”
二人点点头,简要将他们得到的零碎消息简略道来,最后将声音压得更低:“三弟让我问问大哥,那东西是不是就在这里?”
徐慕白双眼眨了眨,对于那个心思机敏、观察入微的三弟,他虽从来没有对他提及,但也没有刻意隐瞒。
只是李钰不问,他也没说而已。
但以李钰的聪明,猜不到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定然不太可能。
咧嘴一笑,点点头,道:“就在此间,不然老子怎么会闯进这里?又怎会把水明月众人瞧见?狗日的卢飞雪,老子倒是小瞧了他。”
王北川闻言,等他骂完,顿了顿,才道:“三弟让你将那东西交给阿史那从礼便是。”
徐慕白眼神一滞,疑惑道:“那东西事关重大,若是轻易交出,老子这顿揍岂不白挨了?”
说完,不由轻声哼哼唧唧起来。
王北川噗嗤一声轻笑,道:“当然不是轻易交出,你可……”
越说声音越低,但徐慕白一张老脸却越来越有神采,到得最后,忍不住轻拍双手,赞道:“三弟此计妙啊,要是这样,他阿史那从礼不反出洛阳都不行了,哈……”
正要哈哈哈大笑,却被王北川一把堵住大嘴,四下瞅瞅,示意他小声。
徐慕白笑声收止,虎目四下里瞧了瞧,见依旧安安静静一片,才将嘴附在王北川耳朵,小声道:“这下我省得了,那东西便藏在……”
声音实在太小,竟连旁边的赵思哥也听不到。
待说完,大嘴离开王北川耳朵,嘿嘿一笑,道:“你且将这消息递给三弟。”
说着,又转头看看身旁的四弟赵思哥,打趣道:“看来我和四弟便要在这温柔乡里多待些时辰了,嘿嘿……”
赵思哥向王北川点点头,并不说话。
王北川再次抱紧徐慕白和赵思哥,半晌才道:“大哥,四弟,一定要活着出来。”
言罢,再不停留,轻手轻脚打开房门,眨眼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赵思哥看着消失在黑暗院落里的王北川,轻轻将房门掩上,扶着徐慕白又回到里间。
阿史那月静静坐在桌前,用一支玉簪拨动灯芯,对他二人进来毫不在意。
赵思哥将徐慕白扶到床上躺着,脱掉他身上衣衫,回复成先前赤条条的模样。
然后端过阿史那月桌前的油灯,从怀中掏出几瓶早就准备好的上等伤药,在油灯下拔开瓶塞,用手指抠出晶莹的药膏,仔细地在徐慕白身上伤口涂抹。
等将他翻来覆去涂抹遍,才将铁链镣铐重新套在他的双手双脚,拉过薄薄锦被盖在他身上。
不一会儿,徐慕白的鼾声便即响起,这一次并不如先前那般震天价响,平稳而又节奏,听着便十分安详。
赵思哥见徐慕白睡去,才端着油灯,静静坐到阿史那月对面。
灯火掩映下,阿史那月单手支着玉颊,一双湛蓝大眼扑闪扑闪,金发微卷,看着好不妖冶动人。
赵思哥就那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而阿史那月也淡淡地继续拨动灯花,看也不看赵思哥一眼。
在两人就这么干坐着的时候,史朝义却又在堂屋里大发雷霆。
“找,都他娘的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十人的巡逻队说没就没了,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对老子手?”
随着他的骂声,堂下恭敬站立的十余名将校全都噤若寒蝉。
等他骂完了,立在左手身着戎装的骆悦才道:“这些人消失的地点离修业坊不远,有没有可能是那突厥老狗干的?”
史朝义闻言,嘲笑道:“他阿史那从礼再蠢也不应该蠢到在自己窝边动手,何况我今天中午才差点和他翻脸,他再心急,也不会在晚上就报复。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难道是没事闲的,想要训练一下他手下同罗蛮人的战力?”
骆悦被他一顿反驳,只有哑然无语,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儿。
这时另一旁的蔡文景面显凝重,疑惑道:“有没有可能,是姓李的那些人干的?或者是醉红楼?”
这话说得宽泛,想来他也没个准儿。
史朝义闻言,面上也有些凝重,问道:“查到姓李的那些人底细没有?”
蔡文景摇摇头,道:“自醉红楼一别,李三之名便已响透洛阳,但这些人却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实不是李钰等人没有出现过,而是他们哪里知道李钰等人有着邢堂、第五琦这样的化妆高手,随时都在改变着众人形貌。
史朝义面上不悦,又问道:“醉红楼那边,又有什么消息?”
蔡文景已看出他面色不善,斟酌道:“瘦猴还在细查。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来看,那安妹妹恐怕与晋王殿下有些关联,而在国色坊和天香坊上,恐怕另有一些秘密,只是那上面他还不敢贸然上去,只能秘密盯着。至于那东西,可能应该不在醉红楼上。”
史朝义面色不变,沉声道:“这样的话,那就让他老老实实盯着,一只苍蝇也别放过。”
蔡文景答了一声喏,面上汗水却颗颗滴落,总算免了一场狗血淋头般的大骂。
史朝义想了想,对着堂下其余人等开口道:“各处都安排好了么?”
这时,包括蔡文景和骆悦在内的众将都是银盔银甲,闻言连忙躬身答喏。
这时,蔡文景突然眉毛一掀,想到了什么,赶紧插口道:“说不定那二十人可能是他动的手脚,便是想混入我军,在明晚来个内应。”
众将仿佛都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谁,面容一肃。
而史朝义率先反应过来,道:“的确,我们要行那事,他身边有严庄这等人物,怎可能不闻听到一点风声?如果是那样,倒极有可能。”
想明白这点,史朝义立即对堂下各将严令道:“各队严密执行城守暗号,各门严格盘查过往行人,军中一个生面孔都不要放过。成王败寇,就在明晚。立即!马上!”
众将闻言,齐齐肃穆站定,朗声答喏,眨眼便消失在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