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醉红楼顶那束烟花绽放的一个时辰前,正南长夏门内那条南北宽达二三十丈的长街两侧,瞬间聚集了百余名普通市民。
市民手执棍棒、斧头、菜刀等各式武器,分东西各有五六十名相互对峙。
这些市民是从长夏门两旁的归德坊和仁和坊冲出,挥舞着武器,隔着长街对骂着难听的话儿,却不知是何原因。
两坊内的城守军各有十余人,看着这些市民无故聚集,颇有些震惊。
但他们平时嚣张跋扈惯了,哪里会将这些暴民放在眼里。
也不管他们因何聚集,拔出长刀、执着长枪上来便是一顿乱揍。
但令他们诧异的是,平时见了他们像老鼠见到猫一般的贫民,现在在他们的武力威胁下竟无丝毫畏惧。
见这些城守军凶神恶煞不知轻重,也不知人群中是谁发了一声喊,本来还在对骂的两坊市民突然停住对骂,执着武器便向这些城守军还击。
城守军个个装备精良,又有武艺在身,看着这些暴民手中的家伙哪里会有半丝惧意,持刀提枪便向众人乱砍乱剁,瞬间便有一两人身上便捅出了几个血窟窿。
那些暴民见了血,许是被吓住了,顿时停住吵闹喧哗,齐齐狠狠地注视着城守军。
城守军见武力镇压终于有了效果,竟然挥舞着长刀长枪笑得前仰后合。
贱民就是贱民,不捅你几个窟窿你不知道我城守军的厉害。
见着城守军张狂的笑容,人群中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把菜刀,稳稳砍在一个城守军小将脑门。
那小将虽然戴着银盔,但也未能抵挡那把菜刀的威力,脑门如西瓜开瓢,红白之物瞬间飚射。
十余名城守军齐齐愣住,浑没想到这些暴民何时有了如此胆量。
双方只一刹那安静,那些暴民率先反应过来,执着手中各式武器如狂风暴雨般向二十几名城守军身上招呼而去。
许是平时积累的怒火终于爆发,两坊市民放弃了争吵,合为一处,只片刻工夫便将二十几名城守军全部砍翻在地。
此地距离长夏门甚近,此间发生的一切驻守长夏门的四十余名城守军又岂能没有发现。
本来他们也以为这些暴民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稍稍杀几个人便能镇压下去。
但等到二十几名城守军瞬间被砍翻在地,他们才恍然发现这些暴民不再是平时的那些暴民。
守门小将见此,只愣了片刻,不再管关到一半的长夏门,拔出腰间长刀,带着四十几名将士便杀向那群暴民。
待他们奔进,躺倒在地的二十几名军士好多都被这些杀红眼的暴民剁成了肉泥。
看到四十几个更加凶恶的城守军到来,他们哪里还有半分惧意。
捡起地上长刀长枪,对着急冲而来的城守军杀了上去。
和先前那二十几名城守军一样,这一队城守军也没料到那些暴民怎会如此胆大包天。
惊疑归惊疑,双方都已无路可退,四十几名装备精良的守军也不会惧了这一群暴民。
只十余个呼吸的时间,两方人马便已接战。
甫一接战,那守城小将才真正感到心中恐惧,这些哪里是暴民,这些简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虽然有的手中只是烧火棍一类的简陋武器,但是招招阴狠,棍棍致命,不是敲碎头颅,便是砸碎蛋蛋。
而那些手中执着兵刃的暴民更是凶狠,每一招出去都必会见血,必有人倒。
见血的人必不能久持,倒地的人再也爬不起来。
不过盏茶功夫,那四十名守门军士能够站着的,便只剩了十余名,而那百余名暴民倒下的不过八九人。
这时那小将才恍然大悟,嘶声狂吼道:“敌袭!敌袭!”
声音刚落,整齐列在长夏门高高城楼之上的百余军士终于按捺不住,提刀持弓迅疾地从城楼上冲下。
等到他们下到城楼下,仅剩的十余名军士连同那小将都已倒在血泊之中。
看着百余名气势汹汹的守军冲下城楼,这些暴民相互对望一眼,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
“跑啊!”
暴民中也不知谁发一声大喊,百余人瞬间掉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快速逃去。
守军见这些急急如丧家之犬的暴民没命价奔逃,脸上恨意更浓,浑不管地上还有零星呻吟的同袍,踏步从他们身上迈过,向着那些暴民急速追去。
沿途许多队队巡逻军士早已接到消息,齐齐向长夏门聚集。
许多还没赶到长夏门的,在沿途便见疯狂奔逃的百余暴民,不多时又见追赶在后的百余守军。
不用招呼,自然瞬间涌入追赶的队伍。
队伍越聚越多,奔出两里距离时便有八百之众。
暴民也见到身后追击的队伍越聚越多,待奔到思顺坊与修善坊两街交汇处,突然不再向北直奔,而一个右拐。
追击队伍与他们隔了三十丈距离,自不可能放弃,来到他们拐向的两街交汇处,也一个急拐。
但是,那条街上却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无。
百余暴民竟然眨眼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众将士四目环顾,寻找着那些暴民的踪影。
他们要在这么短的时间消失,必然是躲入街道两侧的里坊之内。
大街北侧是思顺坊,南侧是修善坊,与再往北一点的福善坊一起,毗邻南市西侧,都是洛阳较为繁华的里坊,里面住的也均是些达官贵人,按理说这些暴民自不可能躲入其中。
“快看,在那!”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时,一人指着街道北侧半里外的地方喊道,那里正是思顺坊与南市之间的南北向大道。
众将士顺眼望去,果见哪里有几道人影晃动,眨眼便消失不见。
八百名将士虽有一些官职不低的将领,但都是临时聚集,许多将领都是平级,自没人统一指挥。
但在追击这一群暴民时,却能无令而统一行动。
看到那人影晃动,八百余名守城军士哪里会半分停留,如潮水般向那里涌去。
此时夜色渐浓,转过街角,果然看到二十余名黑影没命似地向前狂奔。
众人哪里看清狂奔的黑影到底是多少,只觉黑压压一片,自会是那些抱头鼠窜的暴民。
又是三里追击,经过了思顺坊,来到福善坊。
前方奔逃的黑影一到福善坊,齐齐翻过矮墙,眨眼便消失在坊内。
众军士见他们消失在福善坊,追击的脚步略略放缓。
一人道:“那是武勇王的地盘,我们是不是守在外面等大将军前来?”
另一人一跺脚道:“这些暴民竟敢杀我城守军将士,一刻也不能让他们多活!”
“对,一定要将他们抓住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
八百余人乱哄哄一团,突然一人咳嗽几声,大声道:“我们城守军与武勇王府向来不睦,说不定这些人便是他们武勇王府之人所扮。如果等他们进了武勇王府,那时来个死不认账,我们那几十名兄弟难道就白死啦?”
“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就进去抓住他们!”
“抓住他们!”
“抓住他们!”
喊声震天,八百人不再停留,瞬间便冲入了福善坊。
这八百人在福善坊外闹哄哄一片的时候,一队三十名黑骑远远来到半掩的长夏门外,正是风尘仆仆从六十里外赶来的安庆绪等人。
他们人衔草,马含枚,马蹄之上包裹着厚厚棉布。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穿过长夏门,来到宽阔大道上。
大道空空荡荡,路上并无行人,只听不远处传来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十余名医务兵正在给地上尚还能喘气的兵士包扎。
众人躲在城门下的黑暗之中,冷冷看着长街上的一切。
过了片刻,安庆绪望着前方道:“右相此计动静有些大啊。”
身后一骑上前,手中羽扇一展,淡淡笑道:“既然这姓李的想要,我们又怎能不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呵呵呵……”
看羽扇、听声音,此人正是中书侍郎严庄。
另一侧的孙孝哲也嘿嘿笑道:“五殿下和史朝义毛都还没长齐,便想图谋不轨,实在太也不自量力。”
安庆绪闻言也不由笑了几声,待脸色平定,才叹息道:“可惜那百名亲卫了。”
严庄忙上前安慰道:“殿下,欲图大事者不拒小节。这史朝义在九门都布下重兵欲要将您置于死地,若不使用这金蝉脱壳之计,您怎能进得这铁桶似的都城?”
安庆绪沉吟不语,一旁孙孝哲也宽慰道:“那些将士都死得其所,殿下您荣登大宝,好好对他们抚恤一番便是。”
安庆绪点点头,想到今日若不是找了一名替身,率着一百亲卫奔向定鼎门,将守城的大部分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这长夏门的守军又怎能够被轻易调走。
那一百名亲卫虽然极力乔装,但绝对逃不出史朝义的重重盘查,死是必然的结果。
重重深吸一口气,安庆绪也就不再多想,翻身上马,沿着城墙根拍马在黑暗中向北窜行。
北方是皇宫,洛阳的权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