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最信任的几人,素有一侍二文三武四魔将。
一侍李猪儿,二文严庄与达奚珣,三武蔡希德、卢飞雪,还有一个便是这尹子奇。
尹子奇在李唐时便已官封河南节度使,安禄山范阳起兵,作为他的同谋,尹子奇自然积极响应。
若论带兵之能,也许尹子奇及不上史思明,但要论安禄山的信任,史思明却又及不上尹子奇,即便史思明与安禄山是名义上的拜把子。
不过,史思明乃伪燕阵营中仅次于安禄山之下的人物,尹子奇及不上他的谋略武勇丝毫不足为怪。但能够与蔡希德、卢飞雪并称三武,他的带兵之能自也不是空穴来风。
自安禄山攻陷洛阳后,便分别任蔡希德为征西大元帅、史思明为镇北大元帅、尹子奇为征东大元帅,以洛阳为中心,分三路扩展势力范围。
蔡希德率领大军一路西进,现已攻克西京长安。
史思明镇守河北老窝,也已基本荡平河北道内由河北招讨使颜真卿率领的十万义军。
现在,征东大元帅尹子奇屯兵武牢关,不日将进发河南道,欲要打通洛阳通向江南的粮仓要道。
如果河南道落入叛军之手,江南财赋钱粮将会源源不断地由大运河向叛军运来。
若是那样,李唐要想重新夺回丢失的江山,希望会更加渺茫。
众人看着桌上安庆恩献出的那副行军布防图,待清楚上面红点标注的许多营地后,不由更加为他们的前路堪忧。
他们已经明白,即便他们能够东出武牢关,但要想摆脱叛军势力,还有很长一段险地要走。
因为在布防图上显示,尹子奇现在虽然坐镇武牢关,但他已派手下大将令狐潮向东挺进河南道境,现在汴州与河南守军对峙。
留给他们的生路,便只有出了武牢关一路沿着黄河向东北方前进,最后到达灵昌,或能与灵昌太守、河南都指兵马使吴王李邸率领的五万吴王兵汇合。
也许在大敌当前的无奈环境下,吴王李邸或许不会追究他们一身罪责。
并且若能够将三千战马带给唐军,胜负之数说不定便将立刻分晓。
但这将是一段长达千里的征途,凭他们三百之数,又带着三千战马,能不能活着闯出叛军重重包围都未可知。
场中诸人都是非凡之辈,但凝视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识,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见战阵经验丰富如封常清,在此也一筹莫展,李钰只得停止思索,转头看着第五琦拿出的那块羊皮信纸。
信纸虽是羊皮,但上面却是用鲜血写着小楷,署名乃韩先生哥舒翰。
洋洋洒洒千余字,将讨逆盟的来龙去脉交代干净。
据哥舒翰信中所述,这讨逆盟在安禄山攻陷洛阳时便已成立,组织者自是李唐叛臣、被委任为右相的前吏部侍郎、河南尹达奚珣。
讨逆盟中,成员全是李唐旧臣,因为当时李隆基逃得仓皇,洛阳许多臣民还没收到消息,安禄山率便已兵临城下。
是时大唐承平日久,胡汉一家,民不知兵,什么民族大义、忠烈不屈已经在人们心中渐渐淡忘,更少有动辄抛头颅洒热血之辈。
见到叛军抵城,妻儿家小性命难保,只得向叛军投降。但他们终是李唐旧臣,食大唐俸禄,饱读诗书,等砍头危机一过,便已有所反应。
许多叛臣联合,陆续举起反旗。
洛阳新陷,安禄山又刚称帝,一时间叛军势力范围内四处起火。
安禄山不愧为安禄山,基于如此种种,竟想出了成立讨逆盟这一招,让许多心中动摇的李唐旧臣暴露出来。
半年之中,根据达奚珣提供的名单,讨逆盟中已有不下百人被暗中处决。
而哥舒翰被俘后,自也被达奚珣拉入了讨逆盟,如果不是有李钰等人闯入洛阳,估计他和第五琦等人,不日也将会被秘密处决。
哥舒翰作为讨逆盟副盟主,自也多多少少掌握了一些讨逆盟成员名单,已经悉数罗列在信纸中。
但这些名单里,有几个可以真正值得信任?恐怕在知道哥舒翰还对李唐存有幻想的一刻,他所接触的信息应该都已经过了处理。
在这信纸最后,哥舒翰道出的最后一点信息,更让李钰等人震骇不已。
原来在安禄山的计划里,史朝义率领的东都城守军、陪同安庆绪秘密回城的孙孝哲,踪影全无的卢飞雪,以及讨逆盟盟主达奚珣都应该在昨夜同时动手,一方面诛杀安庆绪,另一方面活捉隐龙,再一方面夺得传国玉玺。
这三件事情本都在安禄山的计划之中,如果能够顺利完成,伪燕权柄将会顺利交到他最疼爱的五子安庆恩手上,而伪燕国运,说不定真会绵延永昌。
可惜,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人心,连他最为信任的义子孙孝哲都已叛他,更遑论时常受他肆意辱骂凌虐的严庄和李猪儿?
以史朝义庸人之资,又怎能斗得过这些当世奸雄的联手一击?
知道了这些,李钰背后不禁冒出一丝丝冷汗,没想到他带着众人陷入洛阳,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但在哥舒翰信中最后,有一句话却让李钰众人十分难解:“外有强寇,内有家贼;天要亡唐,与我何干?”
难道说,哥舒翰将潼关之败的责任全部归咎到了手下叛将火拔归仁身上?
那藩将本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要怪也只能怪他识人不明。
不过封常清看到哥舒翰信纸上最后一句话,瘦长苍白的脸上神色微动,薄薄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当年他和高仙芝固守潼关,却不料监军边令诚屡次在唐皇跟前进献谗言,最后竟被唐皇下令砍了脑袋。
李钰看着封常清脸上神色,心中也有浓浓疑惑,镇守潼关的两任元帅结局怎会如此凑巧?为何他们身边都有如此奸佞决定了形势的最终走向?
来不及陷入过多沉思,因为从赵正府上搜出的那几封密信,正是安庆绪向洛阳八关下达的封关密令。
八关被封,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洛阳事变有人逃脱。
有如此严令,别说李钰一行省市如此浩大,即便他们是单人单骑,也断难闯出关去。
看完桌上这三样物事,场中诸人更是面沉如水,只觉已陷入这小小巩县,生离此地的机会将愈加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