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繁忙一天的板渚渡口重又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回复寂静,只有远近各处的楼船渔舟上有星火闪耀,显示着这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李钰盘膝坐在精赤上身的徐慕白身后,双手抵在他满是伤疤的宽厚背脊,调动体内丝丝真气从手掌向他七经八脉缓缓涌入。
有水清月假冒的卿欢作为内应,什么阴谋阳谋解药毒药在李钰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便是配合南霁云在这小小的板渚渡口闹他个天翻地覆,不仅要重挫征东军的气焰,更要将水帮一条龙与河阴郑家连根拔起。
徐慕白服用了水清月提供的醉汉粥解药,经脉中的淤塞已经消融,只是七经八脉被重手法震碎,丹田中的真气正一点点流逝。
若不能及时将经脉修复,到得最后所有真气都会散溢殆尽,那时他将真正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不过现在有了李钰那修复经脉的奇异功法,他又受伤不过几日,虽不能马上回复巅峰状态,但要在两三日恢复个七七八八却非难事。
感受着李钰度进他体内的真气仿若游蛇,在他破损的经脉中四处游走,好像强力浆糊一样一点点修补粘接经脉中的裂缝,徐慕白心中震骇莫名,他哪里想到世上竟还有如此神奇的功法,竟能让被震碎的经脉像打补丁一般重新修补。
此时亲身体会李钰隐龙身份的特异之处,徐慕白心中唤娘,暗道自己这个结义的兄弟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转而想到英气勃发却又饱受艰辛的朱红雪,徐慕白痛感大生,知道于公于私,自己舍命也得保住这个结义兄弟的性命。
看来以后的道路,自己必然只能和李钰同生共死了。
想到能和这么一个重情重义有勇有谋的结义兄弟同进退,徐慕白粗犷的黑脸上泛起由衷的笑意。
李钰自不会知道徐慕白此时的决定,他依着之前为自己和南霁云疗伤的手法,用真气小心翼翼修复着徐慕白受损的经脉。
因为他已有了经验,此时倒让徐慕白少受了许多莽撞之苦,知道现在的徐慕白经脉脆弱异常,因而输送进他体内的真气极细极柔,虽然时间略慢,但却稳扎稳打,确保不会留下半点后遗症。
行功大约两个时辰,李钰感受到徐慕白的七经八脉再无一处破损,才缓缓撤回手掌。
他本欲输送一点真气留在徐慕白体内,奈何他所拥有的真气并非来自徐慕白,因而根本无法在他体内留存,反倒有乱他丹田的迹象,也只有放弃了揠苗助长的打算。
等李钰手掌离开脊背,徐慕白调息运功,随着运功愈深,脸上喜色愈浓。
待将丹田中的真气依着他独门心法在七经八脉中行了三个周天,徐慕白才收功转身,一脸兴奋地对李钰道:“狗日的有你的啊小李子,老子本以为从此便将成为废人,没想到你这一鼓捣,不仅让我功力恢复从前,并且将我的经脉也顺道改造了一番。只要假以时日,老子必将突破气境,从而埋进化境宗师的行列。哈——”
李钰见他咧嘴便要发出招牌式的哈哈大笑,慌不迭地一把将他大嘴捂住。
徐慕白瞬间反应到这里情势,忙将堵在喉头的笑声收回,一双牛眼向李钰连连眨着。
李钰左右环目一扫,见并无异常,才放下手来,低声对徐慕白道:“现在形势已经彻底逆转,我们只需要好好配合尔东流或者那狗屁刘果儿演出好戏,包保让这一群窝里斗的狗贼全部栽个大跟斗。”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徐慕白自然全部看在眼里,想到水帮一条龙的地堂堂主竟是水明月失散多年的哥哥,心中更是兴奋莫名,知道要顺利营救出朱红雪、封常清、王北川等人希望大增,并且李钰也不必要冒着身陷敌众的风险。
一切,在经历过种种艰险之后,终于向着好的一面开始发展。
徐慕白从来都是不嫌事儿大的主儿,闻言自是连连点头,一张阔嘴直咧到耳根。
李钰看他咧嘴却不能笑出声来,也有些忍俊不禁,平复了一下表情,沉声道:“现在我必须去和南霁云好好合计一番,既有外援,又有内应,嘿嘿,看看这些狗贼能够嚣张到几时?现下唯一有些麻烦的是,怎样设法将被水帮一条龙囚禁在这里的千余难民提前解救出去。如若不然,到时事起,以他们的状态,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徐慕白闻言笑容瞬间收止,知道他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浑然没想到这个关键。
他虽是人人喊打的大唐第一淫贼,但谁又曾知道,他翻墙入室大半生,针对的都是那些心狠手辣贪得无厌为富不仁的王侯贵族,从未真正祸害一个良家妇女。
对于平头百姓的悲苦,他从来都能够感同身受。
现在听到李钰此说,不仅心中对李钰更起钦佩之情,也为此处千余难民担忧起来。
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难民偷运出去,即便有身为地堂堂主的水清月作为内应,依旧是难比登天。
唯一的可行之道,便是和南霁云那五十人合兵一处,兼且要和人堂堂主尔东流合作,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这么多人成功偷运此处。
徐慕白大手拍在李钰肩头,因为二人都未运功,自不会有功力被偷的风险。
略略思忖,徐慕白沉声道:“与其等人来救,不若先让他们自救,只有他们有了自保之力,在混乱之中有我们暗中配合,希望才会大增。”
李钰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看来只有把那妖妇抓来好好拷问一番了。”
说罢,盯着徐慕白的双眼闪过一抹调侃神色,徐慕白自是心领神会,拍着胸脯道:“只要将这小蹄子擒来,以你大哥我阅女无数的丰富经验,保证让这骚货三两下连她一日看过几个男人都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李钰闻言捧腹无声大笑,半晌才道:“她一身是毒,到时就怕又让你来个半身不遂。哈,要是让红雪妹妹看到了,该是多么有趣啊。”
两人话语虽然看似轻松,但李钰心中对擒拿白依依没有半分把握,对于寻找解药一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徐慕白被戳中了关键,黑脸尴尬一笑,岔开话题道:“如果你的感觉正确,我倒十分担心无心法师会成为最终的搅局者。”
李钰心中一凛,想起在楼船上和冯天宝一番对答,只觉刚刚散去的朗朗晴空又有阴云泛起。
此间形势,复杂程度,丝毫不低于东都洛阳时。